楚太後道:“你說什麼?!”
眾所皆知,蒙古二王子若是死在了大周的獵場上,老可汗必會發兵。
楚太後道:“那公主呢?”
小太監答:“重傷未醒,命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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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山的消息瞞的雖然緊,卻還是走漏了一絲風聲。
欽天監孫監正對秦望道:“聽說了嗎?東獵場起火了,秦兄,你說這事,陛下日後不會怪在咱們頭上吧。”
說罷,孫監正不由歎了口氣,“罷了罷了。”
秦望用袖子擦了擦額間,道:“三人成虎,外麵傳什麼都有,怎麼回事還不知道呢?”
孫監正拍了下秦望的肩膀道:“秦兄說的在理。”
秦望喝了口水道:“彆著急,我去找我家大郎問問去。”
一聽這話,孫監正不由拱手道,“我家小兒要是能趕上令郎半分,隻怕是做夢都會笑醒。”
秦望笑道:“孫兄過譽了。”
說罷,秦望轉身離開欽天監,表情在臉上瞬間消失。
與此同時,脫下官帽,轉身離開的,還有太常寺卿,光祿寺少卿,兵部主事,朝議大夫等人。
天漸漸暗了下來。
秦望行過一片荒草地,朝山間營帳走去。那是大都督的營帳。
東獵場起火,驪山封山的動靜不小,提前掌燈,四周到處都是急匆匆的人影。
他繞過身著鎧甲的士兵,徒手攀過後山,來到白色的營帳前。
燭火影影綽綽間,是一道頎長的身影。
秦望屏息向前,抽出了彆在腰間的匕首,悄無聲息地翻了一個跟頭,來到了士兵身後。
脖頸間多了一絲呼吸,士兵差距不對,正準備回頭。
秦望手中的那把鋒利的刀刃抹過了他的喉嚨,又穩又準。
緊接著,他將人拖進了草叢之中,換上了士兵的鎧甲,卸下了秦望的麵具,起身時,擦了擦身上的血跡,拿出了另外一張麵具,戴上後,與穆都督一般無二。
澹台易頷首走到營帳前,用假聲道:“都督,卑職有事要奏。”
裡麵的人影輕聲咳了咳,背朝他,用假聲道:“進!”
“何事?”
澹台易手持一節軍令,緩緩走上去,右手心裡寒光一閃,與此同時,蘇淮安回頭,先他一步,準確無誤地,將手中匕首,嵌入鎧甲拚接的縫隙,直直地插入他的腹部。
蘇淮安輕聲道:“帝師。”
落日餘暉灑入幔帳,他們四目相視。
蘇澹台易仔細看著他的瞳仁,嗓音略緊道:“景明。”
這般語氣,同蘇景北的口吻一模一樣。
另一把匕首“咣”地一聲掉在地上。
蘇淮安手中的匕首在他的腹部橫劃,嘴角湧起一絲輕笑,“你不配這麼叫我。”
澹台易的目光忽然變得同很多年前一樣,“景明,你想要什麼,賬本麼?”
蘇淮安慢慢道:“賬本我自己會找,我要你的命。”
澹台易感受到了他手腕的顫抖,看著他的眼睛道:“我這雙手沾血無數,時間唯有兩個人令我下不去手,一個是你,一個便是阿菱。”
蘇淮安倏然嗤笑:“你我之間隔著的是滅門之仇,何來的下不去手?”
澹台易慢慢道:“我這條命,你該拿去。”
話音甫落,蘇淮安眼角漾起猩紅的笑意,“你不會死,也不配死,你演了半生旁人,因果輪回,自當又人來替代你,你將永遠‘活’在這世上,無人替你扶棺、無人替你安葬,今夜過後,蒙古與大周會化乾戈為玉帛,日後共同伐齊,‘澹台易’便會出現在戰場上,小皇帝會如何想?”
澹台易後退半步。
蘇淮安手上浸滿了血,“齊小皇帝這輩子都不會知道,他還有一個父親。”
澹台易感受著下腹的疼痛,呼吸漸漸急促道,瞳孔一縮,嗓音變得像耄耋之年的老者,“景明......景明......”
蘇淮安看見他表情漸漸真實,便知道他猜對了,像他這樣滿口仁義道德,實則自私陰狠之人,是不會有忠肝義膽的。
他是在為他的血脈,傾儘一切,謀這天下。
所以四年前,他半分都沒有猶豫過。
多麼諷刺啊…...
齊小皇帝沒喊過他一聲爹,而他和阿菱,卻喚了他十幾年的父親。
蘇淮安拎著他的胸口,直直切過他的腹部,在他耳畔,一字一句道:“我要你變成齊國的叛徒,我要你畢生所念,所盼,所望一切付之一炬,成黃粱一夢。”
澹台易順著帳中罅隙朝外看去,也不知想到了什麼,他張了張嘴,嘴邊低喃道一句,“景明,當年我………真的在涿郡.......給你留了一艘船。”
澹台易瞳孔漸漸渙散,呼吸越來越弱,生命就像天邊隱去落日,驟然,夜幕四合。
蘇景明拿出手中的礬砂,顫著手,掀開了他的麵具,看到了他原本、真實的麵容。
眼角有紋,鬢角有霜,是一個平淡無奇的男人。
他似乎很難相信,這個人曾把他抗在肩上,教他騎馬射箭,教他為官之道,教他仁義禮智信。
蘇淮安怔住,隨後又麵無表情的起身,擦淨了手上的血,闊步出了營帳。
他早已不是曾經的那個蘇景明。
他失去的,太多了,蘇氏百年榮耀,他的父母、妹妹。
還有他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