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整飭吏治、革新賦稅、重整財政、似乎有數不儘的事等著他去做。
養心殿一切照舊,隻是皇帝更忙了一些。
朝廷想延攬新的人才,其途徑便是科舉,然而吏部、翰林等可以參與選官調官的部門,皆攥在楚家手裡。
無奈之下,皇帝親自提拔了一人進翰林院,名喚鐘伯年。
陸則試探道:“眼瞧就是會試,陛下把人放到翰林院去,楚國公隻怕也要有動靜了......”
蕭聿轉了轉手上的扳指,道:“翰林、三司,朕必須要動了。”
陸則頷首道:“臣即刻便派人盯著鐘伯年。”
蕭聿低低“嗯”了一聲,又道:“刑部侍郎徐博維此人,你以為如何?”
陸則思忖片刻,道:“徐家清貴,在京根基也不深,他在刑部六年,政績斐然,卻與薛尚書來往並不密切,臣以為,是個可用之人。”
蕭聿以拳抵唇,咳了兩聲。
陸則正要開口,皇帝卻先開口道:“好了,你先下去吧。”
陸則從養心殿出來,另一位等待召見的大臣又走了進去。
陸則回頭看著養心殿徹夜不息的燭火,偏頭與盛公公低聲道:“陛下近來可召見過太醫?”
盛公公歎了口氣,“見是見了,但......”
陸則道:“但什麼?”
“寧太醫勸陛下罷朝養傷。”盛公公用左手拍了拍右手心,低聲道:“陛下一日兩朝還嫌不夠,怎可能罷朝?誒呦陸指揮使,還是您去勸勸吧,奴才雖不懂朝中大事,可也知道欲速則不達的道理,眼下什麼事能比龍體重要......”
陸則嘴上道了句彆擔心,但心裡卻明白的很,皇帝宵衣旰食,寸-陰必爭,一來是為了給大皇子鋪路,二來,是他不肯放過自己。
皇帝對元後是怎樣的感情,他陸言清比誰都清楚。
剛成婚那時,晉王殿下是整日在外麵蕩,舉杯酌酒時提起夫人,也不過是嗤笑一聲,“她入了皇家玉牒,居然還敢管我要休書?既然蘇景北不教好她,那我就親自管教她。”
一幅恨不得拿皮-鞭訓兵的模樣。
然,管教管教著,就變成了,“言清,今晚就不去吃酒了,我才回京,先回府了。”
歲月漫漫,也不知是誰在管教誰。
雨一直不停,入冬就變成了雪。
盛公公不敢提翻牌子的事,溫柔鄉去不得,他隻能換著法地給他做藥膳。
眼瞧圓月高懸,盛公公躬身笑道:“年關將至,既然正逢百官休沐,陛下不如早些歇息?”
蕭聿點頭道:“去備水吧。”
養心殿內,爐中的安神香繚繞生霧,蕭聿緩緩閉上了眼睛。
夜幕四合,外麵狂風驟起,拍打著楹窗。
蕭聿蹙了下眉頭,喉嚨有些發乾,啞聲道:“阿菱,給我拿杯水。”
話音一落,便是一室的死寂。
他閉著眼,慢慢伸出手,去摩挲身邊空蕩蕩的被褥,心如刀絞,空氣都變得稀薄。
“三郎,外麵起風了,我有點冷。”
“你彆壓我,太重了......”
“陛下可是病了?要不要喚太醫?”
耳畔餘音陣陣,人卻是徹徹底底的走了。
他緩緩坐起身,眼眶通紅地看向窗外,恍然覺得,那些藏在記憶裡的習慣,猶如一把鈍刀,磨得他生疼。
蕭聿抬手遮額,自嘲般地笑了一下。
阿菱,朕該怎麼辦,未來的日子還有那麼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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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試還沒開始,內閣便起奏彈劾鐘伯年,並舉出兩大罪狀,楚盧偉當堂怒斥鐘伯年中飽私囊,並且為人迂腐,才華不實,乃是欺君之罪。
世家對皇權手中的寒門新貴,向來是群起而攻之。
鐘伯年第二天便下了牢獄,與此同時,左都禦史穆康京在青樓暴斃,皇帝下旨調刑部侍郎徐博維任左都禦史。
延熙元年末,到第二年秋,朝局動蕩,政務紛繁,皇權與世家之間如同手談棋局,一來一回,進行著一場無休止的博弈。
上朝、會見大臣、接待外賓,蕭聿忙得不可開交,就連盛公公都覺得,時間乃良藥,有些事,到底是過去了。
直到數月之後,陸則送來了蘇淮安的一封信。
舊傷未愈,新傷又起,蕭聿捏著信,骨節泛白,驀地吐了一口血,栽倒在養心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