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創始人封成鈺的死, 是辛自明心中的一片逆鱗, 熟知當年情形的老隊員都不敢輕易在他麵前提起。
但他卻拿眼前這位春城城主江小傑沒什麼辦法。
江小傑年幼的時候也曾是麒麟的一員,麒麟的團長封成鈺遇害之後, 沒有參與那場戰鬥的他,滿懷悲憤年輕氣盛和辛自明相互看不順眼,大鬨了一場自此自立門戶。
此刻麵對江小傑的挑釁, 辛自明心中是惱怒的,但他城府甚深,不可能像江小傑這樣簡單而直白。從他的麵目上甚至看不出過多的情緒波瀾,他隻是伸手推了推眼鏡,淡淡地說了一句,
“小傑, 你還是和從前一樣,沒什麼變。”
“我是和從前一樣, 團副卻和當年大不相同了。麒麟隻怕也不再像當初的麒麟。”
“想要在這個世界活下來,總要付出點代價。”辛自明站在窗前, 背對著光,令人看不清他眼鏡下的神色, “小傑,你是不是還在怪我害死了團長。”
江小傑把頭撇了過去, 事實上他心裡也清楚自己當年過於年輕而情緒激動,其實不應該把封團長的死遷怒給其他人。
那時魔種初降,他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父死母奔, 孤身一人。在滿是魔物和成年人的惡意中惶然驚懼,顛沛流離了一路。終於在麒麟紮下了根,麒麟的團長封成鈺是一個心地良善的男人,收容了當時還十分弱小的他,給他庇護,教他成長。
可惜在那個年頭,心軟的好人一般都活不了多久。那個帶給他溫暖的團長很快就死了。以至於從那以後的江小傑開始執著而瘋狂地一心追求力量的強大。甚至刻意回避了曾經的戰友。
“說吧,你找我什麼事。”江小傑把長腿從桌上放下來,“如果還是圍剿人魔之類,就不用提了,我們暴雪隻接和魔物有關的單子。”
“十階魔物。有興趣嗎?”辛自明的嘴角微彎,“處刑者。”
八階以上的高手在這個世界上鳳毛麟角,江小傑的脾氣雖然又臭又長,但相比那些城府深沉,毫無原則之人,他的心思簡單而容易讀懂,是辛自明能夠真正放心信賴的少數高手之一。
“處刑者?十階?”江小傑沉吟了片刻,“這個太難了。沒有一個近戰能夠頂得住十階處刑者。不行,我不想讓我的兄弟白白送命。”
處刑者這種魔物和他們剛剛在魔窟剿滅的褻瀆者是完全不同的類型。
相比群居個體攻擊力不強的褻瀆者。這種魔物從來都獨自藏身在深山密林之中。它強大而變態的異能,令所有人類強者退避三舍。
“我有一個人選,如果能邀請到他,再加上你我,不用底下的兄弟們冒險,拿下魔物也十拿九穩。”
江小傑哈哈笑了起來,“我的團副,你是沒和處刑者交過手?你熟悉這是一種怎樣的敵人嗎?這個世界上去哪裡找十拿九穩拿下處刑者的人?”
辛自明的視線透過落地窗的玻璃,投注到春城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這個人,我還沒有邀請到。希望你見到的時候,不要太過吃驚。”
……
薑小娟走在熱鬨的集市中,大冬天的,她卻不得不戴著一副寬大的墨鏡,用以遮擋臉上被酒後的男人打得淤青的難堪痕跡。
老鄭摟著她的肩膀搖了搖她,“行啦,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打你。開心點,今天想買些什麼隨便挑。”
每一次動手,他酒醒之後都會許諾是最後一次,但下一次的暴行隻會變本加厲。
而咬牙下定決心要分手的薑小娟,總能被他事後這句隨便挑,挽回了想要了斷的心。
老鄭把她推到香氣四溢,琳琅滿目的美食攤位前,十分大方而好說話,“看看想吃什麼就拿。我老鄭從來不虧待自己的女人。”
街道邊的泥濘裡,蹲著不少瘦骨嶙峋,衣不遮體的女乞丐。她們舉著碗用豔羨的目光,可憐兮兮地望著被男人攏在懷裡,可以隨便挑選食物的薑小娟。
看著那些滋滋冒著油花的烤肉,掛著糖霜的糖葫蘆,惹人眼饞的大肉包,薑小娟咽了咽口水,心裡的委屈和身體的疼痛都似乎消散不少。
她重新伸出手討好地挽上了老鄭的胳膊。挑了一串十分昂貴的油多肉厚的烤肉串,等著老鄭給自己付魔種。
“想吃什麼?我買給你呀。”一道細細的聲音,從嘈雜的人聲裡鑽出來,鑽進了薑小娟的耳中。
她從擁擠的人群縫隙間,看見了站在街邊的楚千尋,
楚千尋手裡拿著兩支金黃的糖畫,正在逗自己身邊的男人,
“那麼愛吃糖,就和小孩一樣。”她舉著勾勒得活靈活現的蟠龍飛鳳引著葉裴天吃,另一隻手隨手給攤主丟了顆一階魔種。
那個戴著銀色遮麵在所有人麵前都冷冰冰的男人,卻彎了嘴角,握住了她的手腕,就著她的手吃那枚金燦燦的糖。
陽光下的女人笑得那樣肆意,活得那樣灑脫,有一個優秀的男人和她並肩而立,登對又相襯,彼此都不用討好任何人而生。
薑小娟突然就覺得手中那串難得吃到嘴的肉串,失去原有的香味。
楚千尋和葉裴天一人一支金色的糖畫,牽著手在集市上走。
“千尋姐。”有人喊住了她。
街邊的一家麵館裡,滿滿坐著暴雪傭兵團的核心隊員們。
今時不同往日,能不在街邊擺攤,而單獨有個獨立店麵的館子,都算得上是高檔場所。
全員一起吃鋪著肉片的牛肉麵,是隻有城裡的頂級團隊才出得起的大手筆。
端著牛肉湯喝得滿頭是汗的阿威猛然聽見他們團長的一句“千尋姐。”噗呲一聲把麵湯噴了出來。
其他隊員的反應也都差不多。暴雪的成員大多很年輕,不少人從年幼時期就得到了團長的庇護,一路跟隨至今。在他們的心中,19歲的團長偉岸光大,傲氣衝天,好像還沒有喊過誰哥誰姐。
楚千尋就笑著在門口和他們打了個招呼,“江城主,在這裡吃飯啊。”
江小傑拍了一下身邊阿威的腦袋,“發什麼愣,叫人。林哥,千尋姐。一點禮貌都沒有。”
阿威愣愣地站了起來,摸了摸腦袋。這個世界強者為尊,不太以年紀論稱呼。阿威已經七階,是春城內數一數二的高手,但老大既然發了話,他二話不說,站起身和全體隊員一起恭恭敬敬喊了一聲,
“林哥,千尋姐。”
“千尋姐,一起進來吃點。”
“林哥,這邊坐。”
暴雪的成員們對這兩位在危機關頭不顧生死衝了進來,救援了他們的朋友非常有好感,熱情地招呼起來。
江小傑站到了楚千尋麵前,笑容燦爛,很高興地發出邀請。他還十分年輕,不懂得擺什麼城主的架子,對於自己喜歡的人和感激的人,可以十分坦然地流露出自己熱情。
楚千尋笑著謝絕了,告辭的時候,她心有所動地回首看了一眼。
江小傑身邊的陰影裡坐著一個男人,這個男人戴著眼鏡,穿著白色的襯衣,看起來有些斯文孱弱,和周邊熊腰虎背,精悍強韌的戰士們顯得格格不入。
這一位,也曾是楚千尋記憶中的熟人,在那裡他是一位聰明睿智,時常談笑風聲的朋友。但如今的他目光陰鬱,神情冷漠,和記憶中大不相同。
辛自明看著遠去的二人,開口詢問身邊的江小傑,“那二人是誰?”
“那是我朋友,冒著危險救過我的命。”
看著那一雙漸行漸遠的背影,辛自明微微皺起眉頭。
那位女子身姿曼妙,英氣勃勃,使人心生好感。隻是她身邊那個男人的背影,總讓辛自明有莫名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就是他腰側挎著的那柄普普通通的低階長刀,似乎也在什麼地方一瞥見過,隻是一時想不起來。
“他們幾階了?是什麼屬性的異能?”
“六階的,風係和……速度係。”
事實上戰鬥的當天,葉裴天大部分時間守在洞穴外,江小傑來不及留心他的等階和能力。回來以後粗略打聽了一下,聽說是紅狼六階的速度型聖徒,也沒有太過放在心上。
辛自明搖了搖頭,暫時把腦海中的疑惑拋之腦後。
楚千尋和葉裴天來到春城公會大廳。楚千尋要在這裡把戰鬥獲得的魔軀轉賣,葉裴天也時常跟過來看看,悄悄高價收購一些適合自己的高階魔物的信息。
近日城中一舉剿滅了魔窟,大獲全勝,帶動得全城士氣高昂。公會的交易市場上各種高階材料和武器的出售信息層出不窮。
葉裴天手中的藍刀是楚千尋在白馬鎮請老郭湊合著打的,款式爛大街,等級也低得不像話。葉裴天卻用得十分小心,非必要時候,輕易不肯拔刀,生怕早早損壞了。
楚千尋想著葉裴天送自己的十階雙刀和鎧甲,幫著自己在戰鬥中無往不利,心裡十分過意不去。
“裴天,我存了好多魔種,我給你買一把好一點的刀吧?”
“不必,這一把就很好。”葉裴天的手輕輕在刀柄上愛惜地撫摸了一下。白馬鎮裡的一切回憶,對他來說都是值得珍藏的。
“那好,等我親手打到一套適合的高階材料,再去找最好的魔器設計大師,給你做一柄趁手的武器。”
公會的告示欄前擠著一大人群,正在熱烈討論著新張貼上榜首的紅牌公告。
這份公告的標題寫得十分驚悚:十階魔物,邀約強力隊友。
內容卻讓人看得雲裡霧裡:
當初十階魔器,換兄弟一命,君子守約,感佩至深。
近日又查探到一隻魔物的所在,因能力微薄,難以獨自拿下,特邀您再次並肩作戰。如若準允,28日明月夜,某當前往貴處求見。盼許。
“這說得是什麼呀?沒頭沒尾。”
“什麼十階魔物,這世間已經出現十階魔物了嗎?九階都難得一見好吧。”
“就是,估計隻是個噱頭,或者代號吧。十階魔物哪裡是那麼好對付的,舉全城之力隻怕都不夠。”
“不會是誰鬨著玩的吧?”
“鬨著玩?你知道告示欄紅牌置頂需要多少錢嗎?不止在春城。我們商隊在巴郎,麒麟,都看見了一模一樣的告示。周邊各大小基地的告示欄同時紅牌置頂,嘖嘖,到底是誰花這樣的大手筆傳達這麼一份莫名其妙的消息。”
“可惜啦,隻說了時間,又沒說地點,不然還有機會去圍觀一下大佬們打得是什麼機鋒。”
人群中的葉裴天抬著頭,沉默地看著那張掛在告示欄頂端顯眼的通告。他心裡明白,這是發給他的信息,有人在用這種方式,邀約他現身一見。
是見還是不見?
朗月輕風,黃沙萬裡。
平滑無物的沙丘突然開始震動,一座黃沙城堡,在月夜下緩緩從地底升起,出現在了沙漠的中心。
辛自明站在城堡的門外,述說了自己的邀請,那個怪異又冷淡的黃沙帝王,甚至連城堡的門都沒有讓他進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