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送糧草是大事, 魏曕擔心自己睡過頭,昨晚吩咐過安順兒記得來叫他。
不過他先醒了,看看擺在帳子外麵的沙漏, 距離出發還有半個時辰。
雖然是剛醒,腦海裡已經湧了一堆事情出來。
金國偷襲, 一天一夜過去,郭嘯等人可丟了城池?匈奴向來對中原虎視眈眈, 這次會不會趁機南下?
父王身經百戰,想來早已不會再畏懼戰場,他呢, 雖然自幼習武, 與人切磋也從來沒有怕過, 可魏曕還不曾殺過一人,殺人又是什麼感覺, 他自己會不會受傷,甚至丟了命?
如果第一次參戰便死在戰場, 父王會很失望吧,早早讓他進衛所曆練,卻如此不頂用。
再有,他若死了, 殷氏娘仨怎麼辦?
想到這裡,魏曕偏頭。
她背對著自己,似乎睡得很熟。
魏曕貼過去,一手隔著中衣,放在了她依然平坦的腹部, 那裡,有他們的第二個孩子, 還不知道是兒是女。
殷蕙醒了,下意識地想轉過來麵對著他,魏曕卻用下巴抵著她的後腦,低聲交待起來:“我不在府裡,衡哥兒隻能靠你,你且記住,什麼也沒有你自己的身子重要,若是受了委屈,儘管去找王妃做主,萬一哪裡不舒服,也儘快請郎中,不必瞻前顧後。”
殷蕙握著他的大手:“昨晚不是都說過了嗎?”
魏曕輕輕捏著她的手指:“若我回不來……”
殷蕙猛地轉身,捂住了他的嘴。
黑暗中,魏曕能看見她眼中的光,出乎意料的冷靜:“一定會回來,我們娘仨一起等著你。”
魏曕笑了,摸著她的臉道:“好。”
又抱了她一下,魏曕便起來了。
殷蕙跟著起身,她沒有他那麼利索,隻穿上外裳,披散著一頭長發送他出門。
黎明前的天色伸手不見五指,魏曕朝耳房看了眼,再看看殷蕙,勸道:“回去吧。”
殷蕙:“送到東華門。”
魏曕:“太遠了。”
殷蕙拉住他的手,無聲地堅持著。
魏曕隻好反握住她的手,一起往外走。
金盞、安順兒提著燈籠走在前麵,腳步聲驚動花叢裡的蛐蛐鳴叫起來,護城河裡亦有蛙聲相和。
走出東六所,拐進分隔王府前朝後宮的長長巷道,殷蕙忽然笑了,邊走邊道:“去年有次咱們一起出門,撞見父王也要外出,您可還記得?”
魏曕記得,當時她很緊張,他麵上沉穩,其實也有點擔心會被父王教訓,還好,父王雖然不滿她在初七以外的日子多出了一趟王府,卻隻是單獨提醒他管一管,顧全了她的麵皮。不然以她的膽量,恐怕會被父王訓哭。
“等您回來了,再陪我走幾趟。”
這才是殷蕙想說的話,她由衷地盼望他與公爹像上輩子一樣凱旋。
魏曕微微握緊她的手:“嗯。”
巷道很長,今日卻似乎又變得很短,守門侍衛見到一身戰甲的三爺,直接打開了門。
三道門依次打開,吱嘎聲打破黎明的沉寂,旋即又消失於黑暗當中。
長風與一隊侍衛已經在外麵候著了,隻有白蹄烏還在等待他的主人。
魏曕翻身上馬,朝裡麵看去,隔著寬闊的護城河,看到她站在燈籠昏黃的光暈裡,晨風吹起她披散的長發,仿佛要化成絲絲縷縷的線來纏住他,不許他離開。
或許燈光再亮一些,他能看見她臉上的淚。
“駕!”
多看無益,魏曕催馬離去,長風等護衛緊緊跟隨,幽靜的王府東街頓時響起急促的馬蹄聲。
侍衛們再依次關上三道門。
“夫人,咱們也回去吧。”金盞一手提燈,一手扶著主子的肩膀道。
殷蕙點點頭,臉上並沒有淚。
上輩子魏曕參加過太多戰事,這種離彆她也早已習慣了,如果不是想與魏曕保持好互敬互重的夫妻關係,和和睦睦地過好這一生,殷蕙都不會送他到東華門外。
隻是,魏曕走了,安順兒還在,路上殷蕙便還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不時朝魏曕離開的方向望去,直到回了澄心堂後院。
金盞服侍她睡下便出去了。
殷蕙躺在自己空了一夜的被窩中,一時竟也睡不著了,對著魏曕的枕頭出起神來。
這家夥,昨晚因為不能發瘋,竟肯親她了,而且功夫像他親她頸子的功夫一樣好。
可能武藝高超的人在這方麵悟性也高吧,要麼不來,來了就叫人……
殷蕙搖搖頭,將那些不合時宜的念頭甩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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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蕙在被窩裡補了一個時辰的覺,天亮了,她也起來了,梳頭時,乳母跟著衡哥兒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