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那麼遠,魏曕這一去可能要三個月才回來。
他是殷蕙在燕王府第二親的人,更是澄心堂的主心骨,殷蕙很舍不得,魏曕臨行的前一晚,她又哭了。
魏曕就看著懷裡的她不停地掉淚疙瘩,每一滴淚裡都裝著對他的不舍。
他捏了捏她的耳朵,難得調侃一次:“又不是不回來了,至於哭成這樣?”
殷蕙趴到他肩膀上,手緊緊地環著他的腰。
魏曕默默地笑了,他在父王心裡可能都沒有多重要,母親雖然會把他當命./根子,卻不會再這般抱他。
隻有殷氏,會如此舍不得他。
魏曕托起她的臉,從她的下巴開始親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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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平城的兩個多月,魏曕經常會夢見她與孩子,夢裡的她總是淚眼汪汪地望著他,比孩子還勾著人的心。
皇祖父送了歌姬給他與大哥,魏曕一個都沒收,很多男人都好色,穩重如大哥也不例外,魏曕卻難以接受。
一個陌生的女人靠過來,無論是美是醜,他都避之不及。
唯一的例外,就是殷氏。
終於離開金陵,魏曕歸心似箭。
回京那日正趕上二嫂生女,耽誤到快黃昏,魏曕才又在澄心堂見到了她。
她抱著衡哥兒,在外麵恪守禮儀,這時候見到他,眼睛好像會說話。
魏曕抱抱衡哥兒,就叫她去浴房服侍他沐浴,才走近浴室,她便從後麵抱上來,臉緊緊地貼著他的背。
“我不在的時候,可是受了什麼委屈?”魏曕將她拉到麵前,提起她的下巴問。
殷蕙搖搖頭,沒什麼難以忍受的委屈,就是想他。
她想,魏曕也想,夫妻倆抱在一起,就像再也分不開的藤。
這次魏曕回來,帶回了建隆帝賜給他們小夫妻倆的金銀珠寶,也隻有這些,反倒是世子魏暘,還帶回一個孟姨娘。
殷蕙暗暗地高興,越發覺得魏曕好了起來。
緊跟著,公爹安排魏曕去西北護衛所當差,這差事雖然要早出晚歸的比較辛苦,可這說明公爹看重魏曕。眼瞧著魏曕意氣風發笑容也漸漸多了起來,殷蕙想,繼續這麼下去,她與魏曕的生活會過得越來越有滋味兒吧。
然而事與願違,冬月裡,魏曕與西北護衛所指揮使馮謖的兒子馮騰切磋,馮騰意外墜馬,成了一個廢人,燕王請來各地的名醫,都無法治好馮騰的病。
馮謖向燕王請辭,帶著妻兒離開平城,去外地尋醫了。
馮謖一走,公爹也撤了魏曕副指揮使的職位,換了一個微不足道的官職。
自此,連著一個月魏曕都沒有踏足後院,直到要過年了,他才來了一次。
因為見麵次數少,殷蕙將他的消瘦看得清清楚楚,想當初他剛接了副指揮使的差事,世子與二爺還專門來澄心堂祝賀過他,現在魏曕被公爹冷落,那兩位兄長又會如何看待魏曕?
彆說什麼親兄弟,親兄弟之間也會暗暗較勁兒,做弟弟的厲害就顯得兩個哥哥平庸,做弟弟的失去榮耀,哥哥們看似同情,心裡不定怎麼幸災樂禍的。
殷蕙不知道魏曕在外麵經曆了什麼,光她就被二嫂奚落了好幾次。
殷蕙都難受,何況魏曕?
白日他太冷,殷蕙不敢安慰,夜裡歇下後,殷蕙第一次主動鑽進他的被窩,抱住了他。
“何事?”魏曕語氣很淡,像一個主動把自己凍住的人,隻想一個人清清靜靜的,不需要任何外來的關心。
殷蕙有點怕,可她還是將心裡話說了出來:“那隻是意外,與您無關,您也不知道馮公子落馬時會摔到脖子。”
魏曕沒有回答,腦海裡卻浮現出躺在床上一動不能動的馮騰。
父王聽聞馮騰出事,親自去衛所探望,然後當著一群武官的麵,拔刀要砍斷他的腿替馮騰賠罪。
有那麼一瞬間,魏曕不確定父王是不是在演戲。
也許父王隻是為了彰顯他對這些武將的器重,故作姿態。
可如果那些武將阻攔得不夠及時,父王會不會真的砍斷他的腿?
他隻是一個庶子,就算真的殘了,父王也不會太在意吧?
就連母親見到他,第一句也是他怎麼那麼不小心。
唯獨殷氏,會這麼說。
隻是,魏曕沒有心情再談及此事。
他握住她的手,捏了捏,閉上眼睛道:“睡吧。”
殷蕙就看著他一日比一日更冷,變得比剛剛成親的時候還冷,並不是隻對她,在衡哥兒麵前,他也很少會笑了。
二月裡,燕王犯了牙疾。
一開始,殷蕙心裡是有些解氣的,什麼公爹,明明魏曕沒犯錯,卻那麼對待魏曕,就該吃點苦頭。
可魏曕是個孝子,燕王身體不適,他也跟著著急。
事實證明,做孝子沒好報,魏曕跟著幾個兄弟去伺候燕王,全都被燕王轟了出來,真是不講道理,好像是兒子們害得他牙疼。
等燕王的牙疾持續到三月,曾經魁梧健碩的王爺快瘦成了皮包骨,殷蕙終於不再暗暗慶幸,但她也沒有辦法。
三月初九是衡哥兒的周歲宴,因為燕王牙疼,府裡不好大辦,那麼重要的周歲宴,澄心堂冷冷清清。
殷蕙就眼看著魏曕繃了一天的臉,隻有衡哥兒,什麼都不懂,該吃吃該笑笑。
後來王府尋來一位叫袁道清的神醫,總算將燕王那顆壞牙給拔掉了,籠罩整個王府數月的陰雲也終於散去。
其他人都恢複了笑臉,隻有魏曕,繼續把自己封在冰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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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六月,大房的孟姨娘生下六郎,大房人丁興旺,越發顯得澄心堂冷清了。
許久沒有單獨見過魏曕的燕王,終於又見了兒子一次,卻是嫌棄兒子屋裡的子嗣太少。
魏曕雖然心裡覺得父王多管閒事,但還是請杜郎中替殷蕙檢查身體。
什麼都不做,最後被父王嫌棄的人該變成她了。
杜郎中給殷蕙開了兩副調理身體的藥。
殷蕙第一次喝的時候,苦得直嘔。
見魏曕看過來,她忙道:“沒事,就是不太習慣,多喝幾次就好了。”
說完,她又喝了一次,這次看起來還好。
魏曕吩咐金盞:“備幾塊兒蜜餞。”
他來後院的時候少,大多時候殷蕙喝藥的情形,他都看不見。
可魏曕知道這藥不好喝,到了年關,湯藥沒見起效,她人倒是瘦了一圈,瞧著可憐巴巴的。
“明天起,那藥不用喝了。”夜裡,魏曕對她道。
殷蕙緊張地看過來:“為何?”
莫非是覺得她大概不會再生了,要納妾了嗎?
魏曕隻是不想她再吃苦。
對上她慌亂的眼睛,向來膽小的女人,這會兒也不知道在胡思亂想什麼。
魏曕就把她攬過來,在她脖子處嗅了嗅,嫌棄道:“都是藥味兒。”
殷蕙身體一僵,剛想也聞聞自己,魏曕就……
既然他不喜歡藥味兒,殷蕙就斷了藥,說實話,她也不喜歡喝。
她運氣還不錯,京城的太子死了,建隆帝立了皇太孫,公爹氣得不行,暫且也沒有功夫盯著她的肚子。
魏曕就倒黴一些,與其他幾個兄弟一起,不斷地挨起公爹的罵來。
直到四月底,金國來犯,公爹的怒火終於轉移到了敵國身上。
彆看公爹前麵一年多都冷落魏曕,真到了要打仗的時候,他終於想起了魏曕的好,要帶魏曕一起去戰場。
殷蕙很怕,怕魏曕在戰場上遇到不測,她一邊怕,一邊在心裡埋怨公爹,這糟老頭,好事不想著魏曕,危險事第一個就叫魏曕去,心也太偏了!
魏曕卻沒有任何怨言,趁安順兒收拾行囊時,他在次間陪衡哥兒。
“爹爹,你要去打仗了嗎?”衡哥兒懵懂地問爹爹。
魏曕點頭。
衡哥兒:“什麼時候回來?”
魏曕摸摸兒子的腦袋瓜:“說不準。”
衡哥兒就趴到了爹爹懷裡。
魏曕低頭,聞聞兒子身上的奶香,眼底隻有一片堅決。
他要讓父王知道,他這個兒子沒那麼沒用。
雖然是意外,馮騰的確是傷在他手下,馮謖也間接因此離去,既然他連累父王損失了兩員猛將,那就由他來補上。
隻有他立起來了,她與兒子才能在王府揚眉吐氣,他不想再看她謹慎畏縮,也不想兒子將來在學堂被侄子們欺負。
大軍四月裡出發,冬月凱旋。
當晚的家宴上,燕王對魏曕讚不絕口。
殷蕙看著坐在對麵的夫君,隻覺得無比地驕傲,他本來就是一隻雄鷹,時運不濟才不得不蟄伏那麼久,今日,他終於又拿回了屬於自己的榮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