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
沈琛與丫頭言語同步。前者意味深長,後者則是難以接受:“您、您怎麼連這個都能忘?”
小姐歎息:“也許……我失憶了吧。”
沈音之有樣學樣地歎息:“我失憶了吧。”
連語氣詞都不忘呢。
丫頭依舊不敢相信:“您被八小姐推下養心池,已經昏迷足足五天了,怎麼醒來就失憶了?”
小姐想了想,捂住腦袋:“我、我頭好疼,也許……是傷到腦子所以忘了許多事?”
沈音之摸到自個兒微微腫起的額頭,轉頭去看沈琛,幾乎用眼神疑惑地催促他:你為什麼不問我為什麼失憶啊?你快點問啊。
沈琛餘光掃過液晶屏,抬眼望著她,忽然笑得非常好看:“你也傷到腦子,所以忘了?”
“對呀。”
沈音之欣然點頭,周秘書的嘴角又開始抽。
停都停不下來的那種。
*
回答錯誤,且有渾水摸魚裝傻充愣之嫌。
沈音之大半夜被丟進私人心理診所,又要看鐘表搖晃、又要數著秒針哢嚓哢嚓走。
來來去去折騰老半天,最後趴在桌邊做一些似懂非懂的心理測試題,時不時打個哈欠,可以說是非常人生艱難了。
淩晨一點。
心理醫生掩門走出來,對沈琛搖了搖頭:“催眠不了,自我防備意識比你還重。”
沈琛反應不大,多少有點意料之中。
心理醫生拍拍屁股坐下來,搭肩膀安慰:“看開點啊老沈。那夢纏這麼多年,想儘辦法都解決不掉。更何況現在人家女主角活生生冒出來?我覺得不好解決很正常,太好套話才有風險。萬一受過反催眠訓練,真真假假的給我們下套,不小心中招可就完了。”
沈琛撇開他的手:“沒試出點什麼?”
“試肯定試了點,不過都是無關緊要的東西。這女孩子警惕性太高了,還凶殘。我隻是想用儀器檢查下身體,她竄到角落裡直接摔了我寶貝的青花瓷。這賬得記你身上啊,必須賠錢。”
心理醫生滿臉肉疼,心有餘悸的模樣。
沈琛冷淡到眼都不抬,想著那小孩光愛撒嬌。仿佛腦子裡缺根筋,死到臨頭都不知道害怕,還一個勁兒往人身上爬,不分好壞地親近人。
她能凶到哪裡去。
鼓著臉乾巴巴地瞪圓眼睛麼?
他不以為然。
隻是複盤那場中斷的心狠手辣時,有個不成熟的小猜測:“她腦子有問題?智商偏低?”
“稍微……有點?”心理醫生聳肩:“這不在我專業範圍內,去正規醫院做確診比較保險。現在最重要的是,我沒發現她跟沈子安他們那家人有任何聯係。”
“她對他們的姓名、照片完全沒反應。倒是對我手機挺感興趣,看著屏幕挪不開眼睛。”
一口氣說完所有,他不顧形象地癱下,喃喃自語:“如果不是沈子安搗鬼,還能有誰?”
關於夢,好似永遠是個無解之謎。
他們討論過種種可能,最終傾向於科學解釋:沈琛年少時,在心理防衛機製尚未構建完全的前提下,有人趁虛而入種下了高級催眠。
隨著這個女孩的出現,以沈琛所產生的連鎖反應來看,這個猜測又必須完善成:夢僅僅是開始而已,幕後黑手精心挑選出現實存在的女孩作為催眠核心,很可能激發出一係列連鎖反應,最終完成整個催眠內容。
至於它究竟什麼樣?有什麼影響?
誰都說不準。
心理醫生理智分析:“兩個選擇。一是留下她,我試試套近乎,運氣好的話能找到線索,運氣不好……你不會更糟了。二是帶走她,靠你自己觸發催眠,儘量在夢裡找點蛛絲馬跡。”
沈琛微微掀起眼,發現對麵的門被拉開縫隙。
沈音之偷偷摸摸往這邊瞧,被他快狠準地抓住。這時候又不怕他的,非但不躲,還古靈精怪地巴眨眼睛,招招手,再招招手喊他過去。
“還是不靠運氣了。”
沈琛沒起身。斂下的眉目冰冷而銳利,輕而淡的語調卻像在歎息:“做事太不講手段,容易被當成很好說話的人。那就很麻煩了。”
“你知道的,我喜歡乾淨,不喜歡失控的麻煩。”
沉默持續了片刻。
機智的心理醫生決定不搭這危險的話茬,牢牢穩住朋友兼醫生身份,以輕鬆的口吻叮囑他時刻注意身心狀況。
像是想起了什麼,又順口問:“你帶來的小女孩,知道她的名字不?”
沈琛瞥一眼不肯放棄、依舊想儘辦法招著手的小孩,還記得那個爛大街的名字:“林小雨。”
“就猜你不知道。”醫生促狹眨眼:“她有彆的名字,保證出乎你意料之外,搞不好是個驚喜大禮包。但——”
“我不說,你感興趣就自己問吧。”
“……”
沈琛沒當回事,回去的路上隨口問起沈音之,除了林小雨是否還有彆的名字。
小傻子昏昏欲睡,不知跟心理醫生溝通過什麼,這會兒倒是老老實實地回答:”沈音之。“說罷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還用手指頭一筆一畫地寫出來。
看著那眼熟的名字,沈琛耳邊驟然響起一段對話——
“你叫什麼名字?”
“阿音。”
“全名呢?”
“就是阿音呀,紅姨說以後還喊胭脂。”
“胭脂太俗。”
“以後你就叫音之。”
她不諳世事地問:“我姓音嗎?”
“沒有音這個姓。”
他的語氣溫和而自然:“你跟著我、姓沈。”
淩晨兩點,冷水嘩嘩衝下。
兩道熟悉的聲音不斷重複。
沈琛洗了個冷水澡,發梢滴滴答答淌著水。經過白霧蒙蒙的鏡子時,他忽然停下腳步,用手指抹開一道清晰,清楚望見了腰側的紋身。
沒有其他花裡胡哨的圖案。
不過是端端正正的三個字:
沈、音、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