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孤立了。
沈音之說不來這麼現代的話。
但大致知道, 自己正處在這樣的氛圍裡。
整整三天的訓練,從早上八點到下午五點,從音樂理論到聲樂指導練習。除了在導師麵前有意粉飾太平之外,沒有任何人願意同她說話。
排列二十張桌子的教室裡, 女孩們也是早早組成搭檔。頭天便選好座位, 相互占位,隻剩下尾排縫一張空桌。
沈音之便是如此坐在旮旯角落裡, 連同桌都沒有。
更遑論朋友。
真要說玩伴,恐怕就隻有教學樓附近這隻胖貓貓, 天天盯準時間趴在灌木叢裡曬太陽。
哦, 對了。
其實五位導師對她都還不錯。
尤其身材火辣脾氣火爆,被譽為一代歌後、事實上嚴厲當數地獄級彆的導師——林詩。
眼下正在一乾助理保鏢的擁護下往外走, 遠遠看到擼貓的沈音之,便踩著十厘米高跟鞋過來問:“昨天給你的書,有沒有好好看?”
她話裡指的是樂理入門基礎教材,
因為幾乎所有導師都發現,沈音之是那種純靠天賦、毫無正統學習經驗的詭異存在。
她過耳不忘,她情感充沛。
她天生知道怎樣模仿、改進細節達到和諧。
可她不明白原理,看不懂稍微複雜的樂譜。又總是獨自在人群之外不支聲, 似乎在無聊放空, 也可能在悶頭瞎琢磨。
他們這些前輩當然不忍心荒廢‘天才’,便鉚足勁兒給她開小灶。
前天‘放學留堂’, 昨天送來詳注過的額外輔導作業。
私底下蘇井裡又抓得嚴, 天天讓背誦讓貫通, 搞得沈音之比高三生還高三生。
簡直是大家族裡備受關注的,北大清華苗子生,被猛烈的太陽榨乾了活力,此時萎靡不振地回答:“看了,我昨天晚上看到好晚,看得頭都變大了。”
一個頭兩個大,她新學的詞兒。
沈音之沒什麼導師選手的身份認知,說起話來既不刻意討好,又無不小翼翼。
好像隻把你當鄰居哥哥姐姐似的,口氣自然又親呢。
林詩不禁軟了些目光,伸手揉把貓,再揉把沈音之,
“好好學,彆浪費你的天賦。”
她從口袋裡掏出一包巧克力,看了眼運去的女孩們背影,冷冷道:“這個圈子看著門檻很低,競爭大,所以不少人花心思琢磨捷徑。但這世上從沒有過捷徑,鏡頭和觀眾也容不下濫竽充數。”
“你彆管她們,管自己好好準備初舞台。”
“記著有才華的人不會被忽視,有皮囊又有才華的人,生來已經贏在起點上。你現在這樣隻需要保持心思正,彆急功近利走歪路,肯定會成功的,知道嗎?”
“知道。”
沈音之接過巧克力,笑眯眯:“謝謝老師。”
“就知道吃,訓練彆偷懶。”
多少發現這小孩的沒心沒肺,林詩不再長篇大論,直接起身離開。
“……那個。”
今天有點熱鬨,牆角邊又鑽出個人,是胖胖。
“我想來想去,終選那天是我態度不太好。”
她遞出手裡的杯子,窘迫撓臉,“本來想買一摸一樣的杯子還你。可是我那天沒看仔細,去飾品店找了三天,好像隻有這個比較像,所以……”
“好,我原諒你了。”
小傻子的世界很簡單,認真道歉的人可以原諒。
她晃了晃杯子,笑得有些天真:“謝謝你賠錢,又給我買了新的杯子,我喜歡這個。”
“沒、沒什麼。”
全然沒料到沈音之這麼好說話,胖胖受寵若驚。加之她也算資深貓控,便下意識走近兩走,“這貓…..”
“它很好的。”
沈音之特彆有主人範兒地說:“你可以摸摸它。”
胖胖蹲下來,想碰又不敢
“它會不會咬人啊?”
“不會的,它從來不咬人”
沈音之斬釘截鐵,且大大方方地鼓勵:“你要是害怕,就碰它頭頂那邊,它嘴巴短咬不到的。”
“好,我試試。”
胖胖緊張地舔下嘴唇,正躍躍欲試要伸手——
“胖胖,你在乾什麼?”
章慧慧甜美的聲音於背後響起,胖胖仿佛遇到貓的開始,慌忙收回手,答,“沒、沒什麼。”
“胖胖,來吃蛋糕不?”
總跟隨在章慧慧左右的bobo頭大聲招呼:“今天慧慧生日,她爸爸送來好多小蛋糕和奶茶,來吃呀!”
胖胖含糊應好,不敢看身邊的人。
沈音之偏頭,迎麵撞上章慧慧略帶歉意的笑。
“明明跟我爸爸說過,共有三十八個同學的。不知道為什麼,他隻買了三十七份……對不起啊沈音之,我下次再請你可以嗎?”
她五官清秀柔弱,仿若清純無助的模樣。
然而……
——不好意思了沒你的份,小野雞邊上呆著去吧。
從她眼裡看出這個意思,沈音之轉回頭去。
才不屑彆人蛋糕呢。
她自己有卡,想買什麼買什麼,
昨天回家路上,還到小區便利店買了一大袋零食。
沈先生沒打電話來訓。
肯定沒有發現。
“喵?”
貓又伸懶腰,圓圓的眼睛似乎在問:嘿,人類,剛才那個要老伺候本大爺的低賤鏟屎官呢?怎麼隻剩下你?
“她走了。”
“她們都走,因為她們和我們不是朋友。”
耳聽著女孩們歡聲笑語,羨慕章慧慧的好爸爸,沈音之手指一頓,小聲逼逼:“誰還沒有爸爸啊。”
“金主爸爸也是爸爸。”
而且一個就比你們所有爸爸厲害。哼。
*
女孩們來了又走,群聚在餐廳外的遮陽傘下,享用美味下午茶。
而沈音之被留在原地。
整個人卷成小小白白的一隻,纏著肥貓嘰嘰咕咕。
怎麼看都是孤零零的樣子。
根本稱不上好。
沈琛靜靜看周笙,在笑,笑裡不帶絲毫溫度。
周笙渾身僵硬,後背緩緩浮起一片雞皮疙瘩。
是他辦事粗心大意,他無話可說。
一片沉默在車上漫開許久,唯有沈琛手指修長,不緊不慢地敲打文件夾。
氣氛太壓抑,周笙幾乎呼吸艱難。時間久到他以為自己要被當場炒魷魚之時,老板終於發活:“去問問,她們為什麼排擠她。”
“好的,我馬上去。”
有種劫後餘生的慶幸感,他迅速解開安全帶。
身後又傳來不喜不怒的:“下次做事上心點。”
仿佛錘頭沉沉落在心上,周笙低頭應是,往女孩們所在的方向快步走去。
沈琛則是翻開通汗紀錄,撥出某個號碼——
嘟兩聲電話接通,手機挪這十厘米。
一聲清亮的沈先生劃過耳膜。
果然還是這麼大聲。
“小聲點,我聽得到。”
他說著,手機挪回耳邊。
沈音之哦哦兩下,這回分貝降成蚊子腿大小。猶如臥底交頭般,神秘兮兮問:“你為什麼打電話給我?”
“聽不到。”
“你耳朵好麻煩。”沈音之抱怨著,再次調節音量,又問了一遍:“為什麼突然打電話給我啊?”
稀裡糊塗就打了。
我想打就打。
諸如此類的回答真實,可惜並不符合人設。
“你覺得為什麼?”
沈琛側目望她,狹長的眼尾微挑。
“我可沒闖禍!”
遙遙看到她撅起嘴巴,迅速為自己開脫:“隻有昨天刷了你一點卡嘛!”
“就刷了卡?”
“……”
小姑娘托腮幫,小豬似的哼哼歪歪:“還有喝了點酒?真的沒有,那隻是之前剩下沒喝完的,不能浪費。”
沈琛有意詐她,“還有呢?”
怎麼還有?!
沈音之放棄掙紮,掰起手指一一交代:“我太累了,太難過了,所以每天回家之前,必須吃點薯條才會好。”
“電視遙控壞了,不是我弄的。”
“劉阿姨說換上新電池就會好,不用錢修。”
“節目組餐廳裡有炒方便麵,我嘗了兩口。”
“哦,我欺負二狗子了。”
“欺負得他眼睛都紅了,因為他說你壞話。”
“還嚇唬人。”
“我嚇唬胖胖說,我生氣就喜歡往她嘴裡塞碎玻璃。
沈琛聞言挑眉。
原來這些天沒閒著,難怪不再給他打電話。
“所以你塞誰玻璃了?”
“我沒有塞啦,都說了嚇她的。”
她小聲:“胖胖太胖了,我看著不好打,隻能學你的樣子嚇嚇她咯。”
學他的樣子?
沈琛來不及問,她潦草總結:“這就些,沒彆的了。”
“你不會又生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