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同類(1 / 2)

前世落幕太過慘烈,蘇井裡不想詳說。

因此一個故事講到一半,他硬生生中斷,剩下內容通通化為兩個字,“走吧。”

“我答應過帶你走,現在就能帶你走。”

沈音之正聽得津津有味呢,當即抗議:“不要說這個,你的故事都還沒說完!才說到你去英國,有人偷你東西,還有人欺負你是中國人。你餓了兩天的肚子,在街上遇到彆的中國人,然後呢?我想知道然後發生了什麼。“

“以後有空再說。”他著急,猶如趕著投胎。

“不行。”

沈音之本人卻半點兒不著急,以小惡霸本霸的氣勢發話:“我現在就要聽,你必須現在說。不然以後等你有空,我都不想繼續聽了。”

“……”

做人難。

做二狗子更難。

蘇井裡沒法在她麵前說謊,又難以反抗霸權統治。

不由得眸光閃爍,腦子裡飛快閃過以前看過的各種廢材逆襲。東拚一點,西湊一些,三言兩語下來,給她瞎編了一個中國小子搖身變富翁的華麗故事,哄得她眉眼彎彎,好像非常滿意他在外麵混得那麼好。

故事說完,回到正題。

眼下沈琛昏迷不醒,周笙來回奔波,壓根沒人在意沈音之,正是跑路的最佳時機。

“你就說、說你認床,在這睡得不舒服,想回去住一個晚上。”蘇井裡來回踱步,說出心裡琢磨好的算盤。

“我、我們陪你回去,以最快速度收拾完東西。然後不能坐飛機,不能用你那個身份證,因為留下痕跡,會、會被沈琛查到,他花招太多。在南江我們沒辦法他,隻能往國外走,直接開車走。”

“正好我有一輛新買的越野車,我們去、去銀行裡取出所有現金,接下去……”

嘖。林朝霧真的聽不下去。

還以為什麼絕世好主意。

原來跟她的想法如出一轍?

她冷不丁投來輕蔑的目光,紅唇白齒吐出兩片瓜子殼,“狗子,你有沒有發現,你現在一激動就結巴?”

“!!”

不說不知道,一說嚇一跳。

柔弱的二狗子被自己嚇到戛然而止,林朝霧則是饒有興趣地吐槽:“這算你恢複記憶後新增加的設定嗎?”

“有你什麼事,我、我才沒有結巴!”

蘇井裡惱羞成怒一開口,反而犯下結結實實的大結巴。

一時間沉默蔓延,緊接著林朝霧發出銀鈴般的笑聲,氣得他想往她嘴裡倒一把瓜子,噎死她一了百了。

砰砰。

敲門聲忽然響起,蘇井裡表情凝重,滿房間打轉兒。

一邊催促沈音之:“記得按我說的說!”

一邊冷眼打量窗戶的高度,煞有介事地低喃:“實在不行就用逃生辦法,扯了被單綁成一條繩子,直接從窗戶吊下去……”

“這裡是十八層樓,弟弟,你腦子沒事吧?”

林朝霧翻個優雅嫵媚的大白眼,拉開門,瞧見周笙。

“晚飯時間要到了。”

周笙保持著固有的冰山臉,考慮得挺禮貌周到。

“vip病房提供餐點,味道過得去。兩位要留下來陪沈小姐吃完飯麼?還是一起出去,我開車送你們。”

不過。

他說話時單單看著沈音之,擺明隻聽沈音之拿主意。

沈音之沒多做猶豫,害真就不客氣地拿了主意,不顧二狗子的瘋狂暗示,徑自道:“我不用他們陪,她們要回家吃飯。”

周笙:“那我開車送他們回去?”

“不用不用,她們都是大人,她們自己會回家。”

蘇井裡要炸毛:“可是—”

“二狗子,下次見,我們下次再說。”

小傻子沒心沒肺甩著手,笑眯眯。

說過無論如何都支持她的姐妹林朝霧,更陰險的笑眯眯。

一下子冒到蘇井裡的眼前,口中嘟囔著:“去,去,去,自己回家去。”兩隻手揮呀揮,就如同驅趕小雞崽子似的、哄阿貓阿狗似的,硬生生把他逼到門邊。

二狗子可太慫了。

這輩子恐女症沒治好,連帶上輩子的份直接翻倍恐懼。在女人麵前毫無反抗之力,隻得滿臉憋屈,被硬生生趕出門去。

僅僅來得及留下一句鏗鏘有力的宣揚:“明天我還來!!”

緊接著尖叫:“離我遠點,林朝霧,彆用你肮臟的手玷汙我的眼睛和靈魂!!”

餘音繚繞不散,沈音之又揉揉耳朵,欣慰感慨:“二狗子就是這麼怕女人,碰到女人就會尖叫。還好你沒有那麼怕粉色,看到不會尖叫。”

“粉紅色這麼可愛,你怕它太可惜了。”

小傻子搖頭晃腦,突發奇想的提議:“下次你還是用一下粉紅色的手機殼吧?我總覺得你可以治好那個病!”

“……”

不,我不能。

周笙摸了摸喉嚨,開始認真考慮。

要怎樣尖叫,才能打消小祖宗這個恐怖的念頭。

*

他推來餐車,三菜一湯一人份,紅燒魚上滿掛蔥。

“讓他們去掉蔥,看來又忘了。”

語氣平鋪直述,周笙想也不想地抽出一絲筷子,耐心挑掉所有蔥。

沈音之盤腿坐著,看著,實在想不起她有沒有在周笙麵前說過,她不喜歡蔥。

這輩子應該沒說過。

不過有可能,是劉阿姨說的。

“我昨天晚上一直做夢,今天下午也做夢,睡得真舒服。”她玩著筷子,一時興起似的仰起臉問,“周笙,你有做夢嗎?”

“沒有。”

“昨天沒做夢,還是以前沒做夢?”

“都沒有。”

周笙手指修長地調整著碗盤順序,臉上沒什麼表情,“我父母多年研究睡眠課題,從小注重我的睡眠質量。可能出於這個關係,印象裡我沒有做過夢。”

沈音之哦一聲。

抿兩口湯,又提問:“沈琛還沒有醒嗎?”

“下午兩點醒過,因為藥物副作用,又睡了。”

“那我不能吃完飯再去看他了?”

“最好不要。”

周笙語氣溫和許多:“沈先生需要休息,你也需要平複情緒。今晚我在隔壁房間處理文件,如果有任何需要的話,你可以叫我。”

“好。”

她軟軟地說了一聲謝謝。

周笙微微頷首,掩門走出去,房間內重歸於寂靜。

沈音之咬著米飯,溫吞吞的咀嚼。

她捧著碗走來走去。靠在窗邊看會兒玫瑰色的晚霞,看會兒小品動畫片。在床上翻來覆去直到十二點都睡不著,心臟撲通撲通跳著,隱約有些空落落的。

她沒有感受過這種空。

阿香死的時候空過,沈園燒的時候空過,蘇井裡、蔻丹,身邊人一個一個離開。但是他們給她造成的空,都不同於沈琛能給她的空。

——那要更深,更沉,更長久。

像身體裡空了好大的一個洞,你往裡麵扔石子,咕嚕咕嚕滾下去。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小,可是都沒有底。這個空缺下麵什麼都沒有,所以永遠填不滿。

她想看看他。

她覺得她應該看看他。

沈音之想了又想,覺得她有必要告訴他:我因為你都咬破嘴巴,把血分給你了。那個時候,其實我把命都分給你一點點,所以你得好好獎勵我,至少五張卡。

她想好這番台詞,並不突兀,十分乾脆利落。

然後便偷偷摸摸打開門,留下拖鞋,光腳悄悄踩在地上。兩隻手沿著牆壁摸索,鬼鬼祟祟繞過周笙那亮著的房間,擰動真正病房的門把手。

吱呀。好輕微的一聲。

驚得她差點頭發都豎起來。

好在裡裡外外都沒動靜,小傻子放心地舒口氣,貓手貓腳走進去。

房間很暗。

獨獨床頭有盞光束稀疏的小燈。

沈琛就那樣安安靜靜地睡著,一根根睫毛濃密而長。

眼角眉梢落著瑩瑩淡淡的光,眉心卻皺出幾條細小的皺痕,

“不好看。”

沈音之小小聲咕噥著,指尖點點他的眉心。

他那麼冰涼,稍稍鬆開些許,下秒鐘皺得更緊。

她能感覺他在做夢,夢裡可能有個非常重要的人,那個名字將將咬在齒間。

但他是沈琛。

他永遠不會念出來的。

——至少在夢裡不會。

她很喜歡他這樣,能夠感覺到他們是同類。

儘管他非常克製。

她隨心所欲。

他愛給她立規矩;

她不愛他的規矩,愛打破它的刹那。

白天的沈音之和沈琛,任誰看來都是截然相反的兩個人。不過隻有他們自己知道,隻有這般靜謐的夜晚時分,天上月亮星星都知道,他們是骨肉相連的同類。

同樣步履薄冰、無依無靠地活著:

即便無人在意,偏要加倍珍愛自己的性命。

“不要皺眉毛啦。”

沈音之細細撫平他鋒長的眉。

因為她是他,他就是她。

皺眉好像意味著難過,象征著束手無策、輸。

她從不準許自己輸,就更不準許他輸。

除非輸給她。

可是他又慢慢、慢慢地皺起眉毛。似乎與她作對,又似乎在夢裡碰到實在棘手的敵人。他生著病,抵抗能力大大下降,因此才陷入孤立無援的困境,難得脆弱。

“哎。”

沈音之歪著頭,定定瞅好久。

口中念著‘真是拿你沒辦法呀’,身體漸漸附下去。

淡薄的一層影子隨之落下去,她將柔軟的唇貼上他的額頭,好似公主給騎士的一個鼓勵吻;

又似英雄給美人的一個安慰吻。

她親了很長很長的時間,他倏忽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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