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回家的時候, 魏姨專門叮囑了夏眠一聲，讓她注意著點小楓。
他和琛琛最近都有點不對勁，每天都神秘兮兮的, 下午放學也不知道跑哪兒去玩，總是天擦黑才回家。
最近大人們都很忙, 寧韶白和周學文都出差不在, 夏文月一家就更彆提了，連毛慧竹都請假跟著毛誌山去了劇組拍戲, 家裡幾乎沒人。
所以夏眠上學的時候，小楓都是跟著琛琛一起在寧韶韻家裡。
而寧韶韻最近也忙著畫展，所以兩個小孩兒完全是放養狀態。
一開始魏姨也沒在意，畢竟他們也快十歲了, 到了淘氣的年紀, 結果卻發現兩個小孩兒花錢都非常厲害。
小楓是個財迷，琛琛則是不缺錢，所以每年的壓歲錢大人們是不沒收的，都讓他們自己存起來了，有需要的時候隨意動用。
不過小楓的零花錢迄今為止沒怎麼動用過。
“小楓的畫材。”魏姨跟了寧韶韻很久, 在畫畫這方麵也懂一些，她道, “我見他用自己的零花錢打電話訂畫材了。”
“他那些東西你不都給他買的足足的嗎？怎麼可能不夠用。”
夏眠是一點都不肯委屈小楓, 所以買的東西都是非常好的, 價格也昂貴。
但小楓畢竟還小, 用量並不大。
夏眠還想著會費一些周章呢，結果隔天事情就水落石出。
壓根不用特意觀察，小楓不對勁的非常明顯。
祝教授專門打電話說過這周有事，隻給小楓布置了作業, 並沒有讓他去美院，然而小孩兒卻依然裝好了書包，準備好了畫板和畫紙。
“你老師不在。”夏眠提醒道。
小楓點點頭道，“我要去大師兄畫室畫，哥哥姐姐們多，熱鬨。”
彆鬨，你畫畫的時候可專心了，根本就注意不到熱鬨不熱鬨的。
夏眠心中不由暗歎，小孩兒竟然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午飯過後，她騎自行車送他去美院，提著小楓沉甸甸的書包，夏眠不著痕跡的問道，“你用這麼多紙和顏料嗎？”
小楓點點頭。
夏眠又問，“你怎麼裝這麼多奶糖？”
小孩兒很喜歡吃奶糖，因為小時候被餓過的原因，他對吃的非常珍惜，夏眠一開始還擔心他人小會沒節製，然而同樣因為小時候的遭遇，他非常聽她的話。
夏眠說每天隻能吃兩顆，他就隻吃兩顆，所以夏眠大概一個月給他補充一次糖罐子，這麼多年也成了習慣，也就丁思瑾家裡最困難的那幾個月奶糖消耗的快一些，但也沒這麼快。
這個月還沒十天呢，糖罐子已經下去一多半了。
“我不吃，給哥哥吃。”小楓道，說著還張開嘴讓夏眠看了下，“沒有蛀牙。”
夏眠：……
這小家夥還學會避重就輕了。
雖然知道他對人情緒感受敏銳輕易不會被人騙，但夏眠送他的時候還是忍不住跟他說起幫人也要量力而行的事情。
“比如小姨一個月給你買一袋糖果，你最大的能力就是一個月不吃糖果全都給彆人，但是再找小姨多買糖果，那就不屬於你的幫忙，而是小姨在幫忙了，懂嗎？”
小楓點點頭。
“再比如你的畫紙、畫筆和顏料，如果有人需要幫助，你可以分一些給彆人，但是你全給彆人，自己卻沒辦法畫畫那就不對了。”
“如果有人會對你提出這樣的要求，他多半心懷不軌。”
小楓坐在前杠上，仰頭看著夏眠笑眯眯的道，“知道啦，小姨。”
到了畫室門口，夏眠把書包和畫板遞給他，“我下午來接你？”
“不用，”小楓搖搖頭，“琛琛哥哥會來找我，我們一起回去就行了，小姨你忙吧。”
夏眠：……
莫名有種兒大不由娘的悲傷是怎麼回事？
有了自己的小秘密不說，都不粘她了，以前能跟她在一起就好開心的。
夏眠歎了口氣，騎車在學校繞了一圈就又回到了畫室。
就算悲傷也還是要管的，她願意給他空間，但前提是必須確保他的身心安全，所以必須要搞清楚是怎麼回事。
好在畫室就在一樓，夏眠站在牆根就能隱蔽的透過玻璃看清裡麵的情形。
因為馬上要期中考了，所以雖然是周末，但畫室裡依舊坐滿了學生，不過要不就是一臉的困頓，要不就是滿心焦慮，沒幾個進入狀態的。
班長魏遠航見到小楓一把將他抱起，“唉喲，畫神你是特地來保佑我們的嗎？”
然後把他放在了站台的凳子上，遞給他一個小麵包道，“來來來，畫神保佑，讓我過稿。”
眾人頓時精神起來，開始左掏右摸，“唉，我今天帶沒帶糖。”
“哈哈，找到一塊兒巧克力。”
“我也是巧克力。”
“不行，上貢的東西一樣就不靈了，你換一個。”
“為什麼不是你換？唉！！你太狡猾了，我先！”
畫室裡頓時熱鬨起來，學生們左摸右摸，打打鬨鬨，力求上貢的東西不一樣。
夏眠看的直笑，上次孫樹明說擔心小楓吃多了糖果不好之後，他們的投喂種類就豐富起來。
十幾分鐘後，雞飛狗跳的祈禱結束，眾人也都精神起來，終於開始安心畫畫。
小楓則拎著滿滿一袋子好吃的走到了教室的最後麵。
他的畫架魏遠航已經幫他架好了。
小楓坐下之後畫的並不專心，他一邊畫，一邊頻頻望向門外。
直到一個身形單薄的少年走進來，是葉安然。
大學裡偶爾有這種蹭課的學生，如果對方學的認真，一般教授也不吝嗇指點幾句，葉安然應該屬於這種。
不過他的臉色比上次見到的時候更蒼白了，皮膚都有些透明，眼底也是青黑，似乎非常疲累。
期中的緣故，孫樹明周末也會來畫室給學生們做指導，夏眠想這也許就是葉安然會來的原因。
明顯是在等他的小楓這會兒卻立刻裝作沒看到他的樣子，把目光落在畫紙上。
直到對方擺好畫架開始畫畫，進入忘我的境界，小楓才悄悄的挪近了一些。
葉安然專心的上色，需要用到紅色的時候，他微微頓了下，然後低頭扒拉盒子裡幾乎乾癟著的顏料管。
他找到顏色，一點一點的將顏料管壓平往出擠，力求不放過任何一滴。
好容易擠出來一點，他正在用力，忽然看到一抹紅色濺在他身上。
他愣了一下扭頭，看到旁邊的小孩兒又不小心把顏料擠爆了，調色盤上好大一坨不說，不少還濺見到了他腿上。
小孩兒端著調色盤眼巴巴的看著他，小聲道，“哥哥。”
葉安然頓了一下，然後用筆把濺到他腿上的顏料收集起來，又把小孩兒調色盤裡多餘的顏料分出來一半，幫他調好了顏色。
結果小孩兒畫了一會兒之後就沒了興趣，蹲到他旁邊看他畫畫。
似乎是為了感激他，還一邊手忙腳亂的幫他擠顏料遞畫筆。
他盒子裡的顏料小孩兒擠不出來，便拿了自己的顏料擠給他，可之前總是擠爆顏料管的小孩兒卻再也沒有出過一次錯；
甚至他都不需要說要什麼顏色，小孩兒自己就能幫他擠出來。
葉安然怔怔的愣了一會兒，很快又麵無表情的繼續畫起來，完全是一副忘我的狀態。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旁邊魏遠航看不下去了，忍不住皺眉道，“喂，裝可憐也要有個限度，騙小孩兒算怎麼回事？”
“之前畫紙用人家的，畫筆用人家的，現在顏料也不放過了？”
小楓連忙道，“賀哥哥，葉哥哥沒有騙我。”
“嗯，哥哥知道了。”魏遠航沒當著孩子的麵說什麼，隻朝著小楓招招手道，“過來，幫哥哥看下這個畫對不對。”
小楓擔心的看了葉安然一眼，還是走了過去。
而葉安然從頭到尾都沒有任何反應，即便周圍有女生小聲嘀咕“臉皮也真是夠厚的。”
他仿佛聽不見一樣，依然麵無表情的畫著畫，直到孫樹明過來指導的時候他的臉上才有了些神采。
四點多的時候，琛琛騎著他的小自行車跑來了。
美院離家不算遠，但也不近，夏眠不由感歎，這幫孩子真是眨眼間就長大了，現在都能自己到處野了。
她偷偷藏在樹後，看著琛琛進了教學樓，沒一會兒兩個小孩兒就跑出來，琛琛騎車，小楓坐在他的後座上一起往校外去。
夏眠往教室裡看了一眼，果然看見小楓擠過的那些顏料都亂七八糟的躺在葉安然的顏料盒裡。
中午收到的上貢連同家裡帶出來的奶糖也都放在葉安然腿邊。
這中間明顯有什麼內情，不然以琛琛的性格肯定會勸說小楓。
夏眠騎著自行車趕忙追了出去，結果在校門口的時候差點被發現。
她以為兩個小孩兒跑了，才把自行車騎得飛快，結果沒想到兩個小家夥竟然在撿破爛兒！
琛琛推著自行車，小楓的書包和畫板都固定在後座上，車把的位置掛著一個塑料袋，小楓負責在垃圾桶或者路邊找能賣錢的東西收集起來。
夏眠看到他們的時候，塑料袋裡已經裝了兩個易拉罐了。
這操作實在迷惑，然而兩個小孩兒乾的認真，一路走一路撿。
路線倒是沒偏，是沿著回家的方向。
夏眠剛想到這裡，就見兩個小孩兒拐進了一個小巷子。
夏眠跟上去，穿過小巷子就是個大土路，路邊一戶人家大門開著，放眼望去全是廢品，顯然是個廢品收購站。
目的地終於到了。琛琛把車停好，小楓把塑料袋拿出來清點廢品，他們並沒有進去，似乎是在等什麼人。
夏眠確認他們不走了，便鎖好自行車悄悄的靠近，躲在巷子的拐角處正好也能聽到他們說話。
琛琛看著他們的成果道，“今天收獲還行，不知道葉安安他們怎麼樣了。”
他話音剛落，幾個造型各異的小孩兒各自拎著一個尼龍袋走過來。
為首的孩子在春末的季節卻帶著帽子圍著圍巾，包裹的嚴嚴實實，看不出男女，身量比琛琛高一點；
旁邊跟著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能看出來五官精致漂亮，隻是頭發亂糟糟的，臉上也滿是臟汙，像個小乞丐；
走在最後的男孩兒跛著腳，年紀更小一點，一瘸一拐的拖著尼龍袋。
正因這些怪異的造型，他們身後跟著一群淘氣的孩子大聲嚷嚷，“怪物來了！”
“怪物來了！醜八怪來了！”
“怪物要來吃人啦！”
一個叫的最歡的小孩兒忽然道，“快打死怪物！”
然後那些孩子便撿起石子之類的東西朝著三個小孩扔過來。
那個小乞丐一樣的姑娘忽然目露凶光，撿起一塊兒大磚頭直接扔回去，“滾開，小心我打死你們！”
孩子們做鳥獸散，但又很快聚起來，還做著鬼臉逗弄他們。
琛琛和小楓趕緊跑過去幫忙。
琛琛指著那幫孩子道，“再打人小心我讓警察叔叔來抓你們！”
那些孩子們似乎有些怕他，當下不敢再扔石頭。
然而還是有個黑瘦的小孩兒忽然飛快的衝過來，在路過為首的孩子時大吼一聲，“妖怪，還不快快現出原形！”
說著一把拽下了那孩子頭上的帽子。
一抹雪白出現在眾人眼中，雪白頭發、雪白的睫毛、雪白的皮膚……
那些孩子們一邊尖叫一邊哄然大笑。
有人叫道，“瘦猴，乾的漂亮！”
那個叫瘦猴的孩子驕傲的道，“請叫我孫悟空！”
夏眠愣愣的看著那個女孩兒，很快便認出，她就是畫展上葉安然那副《純白天使》裡的女孩兒。
原來並不是用色奇怪，而是葉安然畫的就是這個白化病的小女孩兒……
那他們是什麼關係？夏眠隱約有了些猜測。
那邊小楓飛快的幫白化病女孩兒把帽子戴上。
跛腳男孩兒擔心的道，“安白姐，你沒事吧？”
那個小乞丐似的小姑娘已經一陣風似的衝了出去，將剛剛還洋洋得意的瘦猴凶狠的撲倒在地，抬手就要打。
跛腳男孩兒立刻道，“安安姐，不要打他，不然葉媽媽又要道歉挨罵……”
被叫做安安的女孩兒動作立刻頓住，瘦猴也知道了她的顧慮，頓時大聲道，“你敢打我我就告訴我媽！讓她去你們家裡找葉媽媽！”
“讓她磕頭道歉！”
“你敢！”安安氣得捏緊拳頭渾身發抖，夏眠卻沒來由的心酸，七八歲的孩子，就連想保護同伴保護自己都要顧慮後果……
琛琛上前拍了拍安安的肩膀，“你讓開，我來吧。”
瘦猴看見琛琛，頓時色厲內荏道，“你要乾什麼？”
琛琛俯身揪著他的衣領將人拽起來，對小楓他們道，“你們先去賣，我去跟他講講道理。”
說完就拖著人往角落裡走去。
夏眠心道，琛琛不愧是男主啊，小小年紀就很有霸道總裁的範兒了。
沒一會兒那邊就傳來瘦猴鬼哭狼嚎的聲音，幾個孩子頓了頓不由看過去，小楓卻完全不受影響。
他笑眯眯的舉起一個小花盆道，“這個裝點土種點花賣錢，比賣破爛強。”
幾個小孩兒聞言頓時回頭，把那個小花盆小心的放在一邊。
確定裡麵沒有什麼可以利用的東西，他們提著袋子走近了收廢品的院子。
等琛琛收拾完瘦猴打算去找他們的時候，幾個小孩兒從院子裡站出來，白化病女孩兒安白數著幾張紙鈔高興的道，“今天賣了三塊五毛錢。”
跛腳的男孩兒問道，“這個夠給葉然哥哥買顏料了嗎？”他期待的道，“這次輪到畫我啦！要給我畫一個哪吒的風火輪！”
安白聞言快樂的道，“錢發哥哥說我的畫可以賣好幾千塊錢呢！”
“等我的畫賣出去，安然哥哥就可以買好多顏料，辦畫展。”
“對，辦畫展，”跛腳男孩兒興奮的道，“辦畫展就能賺幾十萬，安然哥哥的病也可以治了！”
安安皺眉道，“可是辦畫展要好多好多幅畫才行，也需要好多的顏料。”
小楓立刻從書包裡拿出一遝紙遞給她，“這個可以畫十張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