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他是一個瘋子,一直以來都是。
謝涵爆發出一聲嘶吼,鞭揮手臂,毫無章法地劈了過來,
許泠生生擋住那一刀,喉頭血腥泛起。
謝涵快速收刀,又再次砍來。
他像真瘋了一樣,狂風暴雨似得一陣亂打,隻顧宣泄。
或許這就是他的道。
周圍刀氣沒有目標地四飛,長風與許旌信小心後撤躲避,而那刀氣風暴中的許泠卻勉力支撐。
長風沉下臉。
還能有這樣的力氣,謝涵毫無疑問是一位強者。不知道他的極限又在哪裡。
沙塵四起,煙霧漫天,漸漸阻擋了視線。隻能看見兩道黑影在其中穿梭。
金屬碰撞之聲中,就見一道纖細些的身影膝蓋一彎,被壓到地上。
長風準備提刀加入,她不管什麼單挑不單挑的。
許旌信攥緊手指,哭著又喊了一聲:“爸——”
謝涵身影稍頓,瞳孔循聲轉到一側,尋找對方的身影。
許泠呼吸停緩,盯著天空,趁機反手刺去。
所有的聲音都戛然而止。
大量的水從前方的水管中噴濺下來,快速將沙塵壓下。
視線終於重新清明。
許旌信看見一把大刀幾乎嵌在謝涵的腰身,幾乎完全沒入。
血水順著刀身一滴滴從刀尖向下滑落,然後那龐大的身軀轟然翻倒。
長風過去扶起了許泠。
許旌信一步步上前,停在謝涵麵前。
謝涵赫赫地艱難吐氣,朝她伸出手,嘴唇蠕動。然而胡須過於濃密,看不見他的嘴唇。
如果再靠近一些,或許可以聽清他在說:
——我命給你了。
他本可以不來,他本有機會可以離開。可是他都沒有。
許旌信朝後退了一步。
謝涵望著退去的足尖笑了起來,眼中光芒散去。
這時一隊士兵從遠處跑過來。帶著軍醫,檢測幾人情況。
許泠還能搭著長風的肩膀站住。
許旌信木愣愣地站著,靈魂好似遊離在外。
許泠深深看她一眼,然後合上眼皮,彆過臉去。
他現在對許旌信偏袒,那是對長……他親生女兒的不公平。
小兵詢問道:
“長官!長官,您是準備回聯盟再治療,還是留在這裡先進行手術?”
“長官……那個,扣押嗎?”
許泠微張著嘴,艱難說不出口。
小兵旁邊的同伴狠狠敲了下他的腦袋,讓他閉嘴。
長風似乎遇到過類似的狗血場景的處理方法,她還記得答案。
95%的用戶回答——裝暈,是緩解尷尬的有效手段。
畢竟沒有辦法真的鑽進地縫裡去。
於是長風放鬆力氣,往前撲去。
然後被一隻手撈了起來。
她聽見軍醫在耳邊緊張喊道:“快!送她去醫療船。誒我們的床呢?剛剛那個架子呢?”
許泠示意他們讓開,蹲下身悶聲不吭地背起長風,朝著軍醫指的方向走去。
長風腦袋伏在他肩膀上,歪了下頭調整姿勢。
許泠的肩膀很寬闊,皮膚在微微發燙,肌肉是過度消耗後的彈跳。
她收緊了手臂。
大腦中不會再出現多餘的數據,卻體會到一種陌生的感覺。
二人能互相聽見對方壓抑的呼吸聲。
長風很想扮演好自己暈倒的角色。可是閉上眼的時候忽然想起來,補充了一句:“我還有兩個朋友,因為窮被困在榮耀星。請撈一下。”
許泠幾不可聞地偏了下頭,然後悶悶應了聲“嗯”。
許泠走得很慢,腳步並不穩,走到半途,無聲的眼淚順著腳步流下來。停了一下,才繼續向前。
兩側士兵抬手敬禮,高昂著頭,迎接他靠近。
·
長風三人回到聯盟,還是被狠狠批評了一頓。
開雲不算聯盟的人,但長風和唐恣揚的戶口可還落在這裡,想要轉移,怎麼也得等政府同意了才行。他倆歸聯盟管。
開雲特彆不高興,指責聯盟這是爭搶他國公民。
教育他們的警察小哥勃然大怒,認為這群小年輕的覺悟實在太低,要求他們去聽十節課的思想政治教育,然後寫感言好好反省。
長風無奈帶著一條傷臂,陪另外兩人在教室裡看教育短篇。
唐恣揚特彆痛苦:“為什麼無辜受傷的總是我?”
開雲也特彆痛苦。
為什麼要守財奴去接受政治的教育?
長風更加痛苦。
為什麼要一個傷患在警局裡上課?
警察小哥嚴格地看守他們上完課,然後假裝繃著臉地在表格末尾簽下放行的字。
三人走出大門迎接聯盟陽光的時候,許泠已經站在門口等候。
他弓著背坐在門前的台階上,高大的身影顯得有些蕭瑟。
唐恣揚又帶著開雲壯士斷腕般地走回了警局。
許泠站起來。
長風鞠躬道:“謝謝您來接我。”
許泠踢了下地麵,才問道:“你之後的生活有計劃了嗎?”
長風想了想,說:“我的朋友有一個偉大的誌願,我暫時想看看能不能幫她完成。”
許泠:“如果有空的話,我是說,你願意的話,可以來家裡吃頓飯。”
“您作為聯盟偉大的英雄,如果是您邀請我吃飯的話,我當然樂意之至。”長風笑道,“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還可以叫上兩個朋友。或許會時常叨擾。”
許泠表情柔和起來,由衷笑道:“非常歡迎。”
長風靜靜看著他,露出一個淺淺卻溫暖的笑容,帶著認真的語氣道:
“我想她一定希望你身邊可以有人陪伴,而不至於孤單地渡過下半生。為您獻上我最誠摯的祝福,先生。”
許泠一時難以成言。
他輕聲問:“我可以擁抱一下你嗎?”
長風走近一步:“當然。”
許泠張開雙臂,將她用力擁入懷中。
長風腦中浮現出一行字
——這是父親的擁抱。
心好像踏實地踩到了地麵。
在她是一名機器人的時候,她不知道該怎麼給彆人溫暖,不知道人類複雜的感情,不知道除了刪除數據,還有其他處理的方法。
可是現在,她覺得自己能體會到,如果真實的許旌信還存在的話,她肯定會想跟許泠說的是:
——那些沒能說出口的想念,能讓你知道真是太好了。
——你可以生活的很好,真是太好了。
她目光越過肩頭望向遠處,忽得怔了下,好像耳邊有道聲音真實地在說,“謝謝。”
【本單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