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言一下子沒敢認。
她驚道:“你的頭發嗎?”
“剪了。”蘇盼楠托著自己的發尾問,“好看嗎?”
蘇言點頭:“好看。”
以後蘇盼楠也是以短發為主,這樣的形象倒是給了蘇言一種熟悉感。
蘇言問:“你怎麼忽然剪頭發了?”
蘇盼楠指指樓上:“裡麵說。”
兩人手拉著手跑回屋,關上門進行秘密交流。
蘇盼楠把隨身的布袋子打開,從裡麵拎出一個小袋子。
“給你的,酥糖。”
蘇言接過,一雙手凍得紅腫,將白色袋子托在手心。
沒穿越前,就這種劣質過甜的糖,她是一點都不會稀罕。溫飽的日子過習慣了,有些事情就不懂得珍惜。
現在她隻覺得心疼。
“有錢乾嘛浪費?你哪來的錢啊?”
蘇盼楠笑道:“過年都沒有禮物嘛,我們自己買。”
她說著又從包裡拿出兩張紙。
蘇言問:“這是什麼?”
“我在路上遇到林哥了,他也正好要回來,就順了我一程,順便給我帶了兩張卷子。”蘇盼楠說,“這他們的學校的複習卷,他那裡還有期末考試的卷子,但是已經被老師收走了,說等他回家默出來,再拿給我。”
蘇言:“那就能摸清他們學校的出題風格和方向。你不是要去考他們的招生嗎?吃透這幾張卷子,就方便多了。”
蘇盼楠抬頭,一臉訝色:“你懂真多。”
蘇言咳了聲。
蘇盼楠:“姐,我覺得你要是去讀書,一定能讀出頭!”
蘇言:“……”
她急忙轉了話題:“你的頭發呢?”
“我把頭發賣了,”蘇盼楠湊到她耳邊,極小聲說:“兩百塊錢。”
蘇言站起來,緊張道:“這是賣虧了嗎?”
蘇盼楠的頭發雖然沒有怎麼保養,但發質是真的不錯,烏黑油量,而且發量賊多。就是紮成兩股辮子,也比彆人一條粗。
她知道現代發質好的頭發很貴,就是不知道這個年代怎麼樣。
但這時候兩百塊錢,確實已經很多了,畢竟這時候的肉,也才一塊多一斤。
蘇盼楠說:“才沒有,人家老板聽說我想上學,還給我多算了點。是你林哥認識的人。放心吧。”
蘇言點頭。聽她要去上學,知道她打定注意了,又很高興。
她解開袋子,拿出酥糖,跟蘇盼楠一人一顆含在嘴裡,然後相視笑了。
蘇盼楠提醒說:“放好,把糖放高的地方,彆讓小弟搜到了。他嘴饞,一定去跟媽告狀。”
“那你的錢呢?”蘇言也問,“放家裡不安全吧,小弟什麼地方都敢進。說不定你媽也會進來搜一圈”
蘇盼楠笑眯了眼:“我讓林哥幫我存著。才不放家裡呢。”
她說:“我要是考上了,我們就走。正好用這錢,在學校旁邊給你租個小房間。”
蘇言點頭。
蘇盼楠:“要是沒考上……”
蘇言接嘴說:“就去考彆的學校!”
蘇盼楠笑著點頭:“對!”
·
過了沒兩天,就是大年三十。
過年其實是蘇言最不喜歡的節日了,因為規矩實在太多。大年三十前搞衛生做年夜飯,能累脫她姐妹一層皮。過完年之後的見長輩環節更是讓她心煩。
蘇盼楠倒是挺喜歡的,因為一年到頭也就這時候能儘情地吃點肉。
按照往年的規矩,大外公大外婆一家,會帶著人來他們這兒吃年夜飯。但如今因為出了那樣的醜聞,沒敢再貿然露麵。
蘇言已經有一兩個月沒聽到他們的消息。倒是風聲先從外麵傳回了村裡。
回家過年的幾個人當笑話一樣跟人閒聊大外婆一家的事,說那周姓婦人找人宣揚,讓他們丟人丟到自己村,現在左右都知道這件事。
周姓婦人的娘家還帶人上門,仗著人多堵著他們,當眾抽了王玉蘭兩巴掌,再逼他們簽了一紙文書。
書上保證說,她王玉蘭再也不去勾搭彆人丈夫。
因為人少,又害怕,大外婆屈辱地簽了。
這下把柄都給彆人捏在手裡。真要被笑話一輩子了。
大外公麵子掛不住,直接把人趕回娘家。今年趕去外地,淒淒慘慘地過年。
從外地人嘴裡聽到這消息,就能知道這醜聞傳播得多廣。
外婆也發現了這事,麵色更加不善。去鎮上割了兩刀肉一條魚就回來,悶在屋裡不說話。
畢竟蘇言兩個兄弟姐妹還是姓蘇,可以說關係親著呢,算得上是一家人。這對他們也說,不亞於是一起丟麵子。
這年三十過得沒滋沒味的。吃過晚飯後,小弟跑到彆人家看電視。蘇言跟蘇盼楠去放了盒炮仗,再去掃彆人沒炸完的千響炮,玩完就各自去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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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的拜年,外婆從來不帶蘇盼楠。這樣正好,她留在家裡溫習功課。畢竟初六就是林俊高中提前招生的日期。蘇盼楠沒讀初中,就這一個機會了。
林俊是高三生,初四就回學校了。那天因為外婆一直盯著她們,雙方沒能打上招呼。
時間越靠越近,蘇盼楠難免開始緊張。從前一天起,就沒能睡上覺,將她那已經翻得破爛的幾本筆記,重新背了一遍。
蘇言能理解她的緊張,又沒什麼可以為她做的,就安安靜靜地呆在房間裡,儘量不打擾人。
到了初五晚上,蘇盼楠洗好臉,收起書本,不停地深呼吸,叫自己放鬆狀態。
為了避免遲到,蘇盼楠決定在淩晨兩點多的時候,就出發步行過去。蘇言翻出幾件像樣的衣服,讓她穿上,出去好歹還能衝個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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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夜黑得特彆早,樓下一片寂靜。
蘇盼楠看著時間差不多了,就拿起紙筆準備出發。
蘇言鼓勵了她幾句,躡手躡腳地走過去,為她打開門。
這一開門,才發現黑暗中站著一個人影,就那樣直挺挺地立著,不知道已經守了多久。
蘇言心猛得一跳,蘇盼楠也緊張得繃緊全身。
“你們想去乾嘛?”
外婆冷聲發問。
蘇盼楠抱住自己的布袋,沒有出聲。
蘇言說:“出去上個廁所。”
“不許去!”外婆尖聲道,“我知道你們要去乾嘛,我告訴你們,隻要我老婆子還活著一天,你們就彆想去!”
“你怎麼知道?!”蘇言皺眉,但此時也沒空追究,嗤笑道:“您倒是沉得住氣啊。”
外婆:“彆人給我說的時候我還不信。我是在給你們機會!沒想到你們死不悔改!”
蘇言:“你瘋了嗎你憑什麼不讓我們去?好學是一項品質,什麼叫死不悔改?你還不是要送你兒子去學校?”
“一個女人考什麼高中?小學畢業的人能考得上嗎?考上高中誰給你負擔?還不是我?”外婆點著蘇言的腦袋道,“我才是你媽,你個胳膊肘往外拐的,看清楚到底是誰瘋了!”
蘇言急道:“你又不是她親媽,你還管得了她要不要去考?”
“我知道她沒把我當親媽,我白疼了她這麼些年!”外婆上前一步,對著蘇盼楠質問道:“你的那些書誰給你的?林俊那小子是吧?我警告過你彆跟他往來,你一點都不聽我的話!你就想著翅膀硬了,可以不管我了是不是?我告訴你沒門兒!我把你帶大,你就必須是我女兒!”
蘇言擋在蘇盼楠身前。感覺蘇盼楠全身都在小幅發抖。
外婆嘴快道:“我給你選好了。你就嫁給隔壁的吳建剛,我看他人老實,家裡也本分,知根知底,跟著他你不會吃虧的。”
蘇言破音叫道:“你放屁!說得好聽,你是怕盼盼考上高中,就不能照你的意思嫁給吳建剛了是吧?你就是為了五萬塊錢賣女兒!你……你……”
她想起周姓女士罵人的強調,借用了一句:“你缺錢買棺材啊?”
外婆:“你給我閉嘴!”
蘇言眼珠一轉,趁著外婆沒有防備,直接衝上去將人撲倒,壓在外婆身上,喊道:“盼盼你走!”
蘇盼楠立馬從側麵溜過去,順著樓梯飛速向下。
外婆還喊道:“你彆想走,我告訴你走不了的!”
蘇盼楠飛速跑到樓下,擰住開關,往外推了推,沒能推動。
門被人從外麵鎖了。
她又抱著布袋,轉道準備跳窗走。
此時她心裡的聲音特彆強烈,一遍遍地呐喊,她要去考高中,她要上大學,她要離開這個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