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璐淡然坐著, 靜靜等方陽的回答。
方陽顯然很是錯愕,他看著江璐, 一臉的不可置信。
“你給我開出這種條件?”方陽說,“你真要做到這地步嗎?”
“你這說的,可真奇怪。這可是你自己提出來的。你當初說,你不能失去江源的管理權, 但現在看來,江源並不需要你來管理。我是它的創始人,目前來說,也是它的救星。我要拿回江源的股權,不管怎麼說, 都有比你更合理的解釋吧。”江璐抖著腿問,“怎麼了?還是你覺得有哪裡不合理?”
方陽將文件放下去,放低姿態道:“江璐。江源是你的心血,的確因為我的一部分原因, 現在正麵臨困境。但在這種時候你跟我離婚,會造成什麼樣的困境, 你難道知道嗎?我們都冷靜一點行嗎?”
江璐低頭笑道:“真是風水輪流轉, 還能聽到你說出這樣的話。當初還認為我賴著不肯離婚,現在,就要扒著我不放?是誰在鬨呢?”
方陽麵色發紅,的確有些羞愧。
“不然你想怎麼樣呢?讓我幫你渡過難關, 為你賺錢?將你從泥足深陷的沼澤裡拉出來, 再跟我作對?你想都不用想。”江璐低笑出聲, “方陽,就你還想算計我?我就直說了吧,我現在的心態,與其讓你沾到好處,不如讓彆人咬上一口。”
方陽說:“你現在太激動了江璐。你根本沒有思考的能力。”
江璐:“我還真以為你要跟你談感情,仔細想想才發現你跟我之間根本沒什麼感情好談。”
方陽:“不是的。想跟你談,是你在跟我賭氣。”
江璐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裡麵的水還是滾燙。
她嘶嘶吸氣,接著說道:“當初你以為我處於弱勢,所以你讓我以不公平的方式退出。現在你自己處於絕對的劣勢,卻不肯讓出原本就不屬於你的股份。”
江璐說:“如果你真的是為江源考慮,那你現在應該把股權和管理權轉讓給我。如果你還有是非評判的觀念和些許的愧疚,就應該同意麵前的這份離婚協議。但其實你兩個都不是,無非隻是——”
江璐把杯子用力往桌上一頓:“錢。”
方陽盯著灑出去的水漬發愣。
“不是的……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過我最後再提醒你,你最好儘快放棄,不要等著股票貶值,消磨乾淨我的耐心,最後還得一個人人喊打的局麵。” 江璐站起來送客。
方陽抬起頭:“你什麼意思?”
江璐:“意思就是,你不答應這份離婚協議書,我就不答應接管公司。你準備一個億,應對涅槃的官司吧。”
“既然說出來了我就再說一句。我不是威脅,我隻是敘述實情。”江璐說,“就算你非要帶走江源的股份,也未必代表著成功。我有的是辦法,在以後把你的錢給壓榨乾淨。從今往後我就是你的人生陰影,想擺脫我,你得付出代價。我建議你放手,彆給自己豎立一個這麼強大的敵人。是吧?”
江璐過去打開門,示意他可以走了。
方陽迫切道:“我們明明可以有一個更好的機會。江璐,我保證這次我會跟段書書劃清界限。我可以把一半的股份轉讓給你,前提是你不離婚。其他的事情我都不勉強你,隻有這一件事情。你仔細想想,好嗎?”
江璐深吸一口氣,將門又開得大了一點,說道:“我現在急需離婚,需要劃清跟你的界限。如果媒體再次詢問,我會告知具體情況。就算你不簽離婚協議,我也會直接向法院提交申請。準確來說,你跟我分居已滿兩年,目前剩下的工作隻有財產分割。”
方陽肯定道:“你不會!”
江璐笑了下:“祝你好運。”
她將方陽推出去,然後重重鎖上門。
第二天,江源停牌後再次開市。集合競價期間爆出江璐要離婚的消息,並且江璐表示協議步驟中自己所占優勢並不大,方陽不願意出讓股權。
消息確認為重大利空。各大交易軟件評論區一片哀嚎,全是關於唾罵詛咒的屏蔽詞。
一條筆直的地板線。幾十萬單的壓量,掛在跌停價上,是條連蹦都蹦不起來的死鹹魚。
方陽簡直不敢相信。
當天收牌之後,方陽不僅在網上被罵到物種七十二變,更是被股東和管理層的人罵到頭掉。
讓他去找江璐談判,結果好嘛,談到對方親自出來說離婚。特麼這有毛病沒有?!
股民們……股民們沒有去跳樓。但憤怒也是無可抑製的。
沒過兩天,就聽說方陽被人截在某個無監控的地方狠狠揍了一頓,並送進醫院。
全是皮肉傷,倒是沒有生命危險,但方陽還算聰明,選擇躲醫院裡龜縮不出。
江璐才沒空管他,盯著江源的股票價格,等待再低一點,開始慢慢收購散股。
幾天後,肖侯帶來一個壞消息。
“江源被人狙擊了。”肖侯說,“這跌幅氣勢如虹。資金流出量太明顯了。換手率和交易量都創了新高,明顯有人在低吸。”
江璐問:“誰?”
“很多啊!好幾家公司都在收購江源的散股。就不知道目標是多少。是想拓展一下互聯網的行業,還是因為未來看漲。”肖侯說,“不過上麵應該很擔心這麼大一個公司貿然倒閉。如今□□累累,如果有新的資金願意接手,應該是樂見其成。”
江璐猶豫:“可是現在還沒跌到我的目標價位。他們倒是比我有信心嘛。”
肖侯嘖嘖道:“江源有方陽這麼一顆老鼠屎一樣的大股東,不下手真是虧了。”
江璐頭疼地揉額頭。
“現在有點危險。不隻我們盯上了這隻肥羊,競爭對手不少。偏偏其他的人血應該比我們厚,我們唯一的優勢是您跟股東的關係。”肖侯調出數據說,“有機構介入的話,我估計之後會有一波小反彈,再之後逐漸企穩。可是按照目前的股價,我怕錢還是不夠。你跟方陽的離婚官司還要拖上一段時間。如果被彆人占得先機,我們就麻煩了。”
江璐打定注意,說:“你去找方陽。買他手裡一半的股票。依舊按照現價的70%購買。我還沒有離婚,名下不好存資產。但我可以幫忙牽線,帶你們去找其他股東收購股票。再去拉攏幾位股東,他們應該會支持我。現在不管自己能買到多少股權,先保證其他人收不到35%的股權就行。後麵的都好說。”
肖侯遲疑道:“方陽他會賣嗎?他已經拒絕過你好幾次,股票對他來說,應該很重要。”
江璐:“方陽他愛麵子。不,是非常愛麵子。董事會已經不可能讓他繼續管理公司了,他如今又是個人人喊打的局麵。如今這樣的生活,他受不了的。現在股價跌得那麼厲害,有錢拿肯定拿,還不至於蠢到分不清形勢的地步。你放心吧。”
肖侯:“好吧。可錢還是不夠吧?”
“錢,我想想,該找誰借……”江璐咋舌道,“你順便催他把那一個億給我付了,記得帶上利息。”
肖侯比了個明白的手勢。
方陽不知道是腦子被打通了,還是被罵清醒了。從被人圍堵過一次之後,就躲進醫院避難。
臉上的青腫一時半會兒消不掉,他每天都拿著手機刷新聞刷股市,看網友跟股民對自己的評價,然後把自己氣得呲牙咧嘴,懷疑人生。
住在醫院裡的時候,段書書出現過幾次,為的是懇求他向江璐求饒,求他救救自己。因為方陽還沒有支付涅槃說好的一億元,江源內部已經開始蠢蠢欲動地準備報警。
段書書變成了三觀端正的社會好青年。
她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勸說方陽放棄手上的股份,告訴他人生可以重新開始,而最難得的是心安。不是他的東西,就應該原樣歸還。自己會陪他走過接下去的黑暗時刻。
方陽隻有一句“我去你X的”可以送給她。
他算是徹底看清了這個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姑娘。全都是騙人的。
對比之下江璐的耿直跟暢快,簡直是一種閃光的優點。估計當時自己就是被閃瞎了眼,才會認為段書書的嬌柔是一種真性情。
等段書書再次前來探視的時候,他直接讓護士把人趕走,見都不想見。
隨後他的父母也過來一趟。
方陽並不想驚動他的雙親。這兩位老人從農村出來的,他成才的時候,年紀已經大了。觀念無法改變,行事風格還保留著舊時的習慣,給他惹過不少麻煩。
方陽一直認為那是他的爸媽,所以很是縱容。大多數時候出了什麼問題,都喊江璐過去解決。然而二老對江璐並不待見,認為她不夠傳統也不夠賢惠。導致江璐跟他們爭吵不斷,還發生過不小的爭執,到後來乾脆搬出去獨居了。
方陽仔細想想,也覺得震驚。自己以前竟然沒覺得父母不對,還站在他們的立場和稀泥。大概說最不合格的丈夫,就是他這樣的了吧?
這次二老出現,給了方陽很大壓力。
他們並不知道段書書的事,隻聽人說了江璐要離婚,導致股票連續大跌,還讓他們兒子被暴徒毆打送進醫院。
在病房裡粗魯地大罵了一頓,最後被護士趕出去。
至於其他管理層、董事會成員、合作夥伴,平時叫得親熱的上下級同事,全都沒了聲息。或許還在背後等著看他笑話。
方陽覺得很淒涼。
他這圖的都是什麼啊?怎麼就走到了今天?
看他身邊,一個真正關心他理解他的人都沒有。要麼都在等著看他笑話,要麼都在等吸他的血。
唯一一個為他付出,對他坦露真心,全心為他考慮的人,現在也要離開了。
被他親手扼殺的感情,以後可能再也不會出現。
這天方陽自虐般地看完股票,準備休息,平靜的病房又迎來一人拜訪
肖侯依舊拿著一遝厚重的文件,坐到他對麵。
“方先生,如今的情況您應該知道。您手上繼續持有股票,隻會不斷貶值,還會不斷遭人記恨,黑了自己的名聲。不如及早售出,追求利益。有首歌其實是這麼唱的。”肖侯推著眼鏡,一本正經地唱道:“‘我也放你一個人生活,請你雙手不要再緊握,一個人……’”
方陽冷不丁冒出一句:“這是夫妻共同財產,我不能擅自處置。”
肖侯沉默半晌,後知後覺地露出一個略帶誇張的震驚表情:“原來這是夫妻共同財產嗎?”
方陽對他的語氣深表不滿:“你這是什麼意思?如果是要來嘲笑我的話,現在就可以離開了。”
“既然您開口說了,那我也直白地說一句。”肖侯說,“從實際來看,它更多的應該屬於江女士。從您的立場來看,您完全將它看作是自己的個人財產。所以在婚姻財產分割的時候,出現了如此極端的兩種境況。您根本沒有把它看做共有財產吧?”
“你不用說了。反正我不會賣的。” 方陽黑著臉說。“而且你們涅槃買我們公司的股票,分明是居心不良。想都彆想。”
肖侯抽出一份文件,說:“如果您要以江璐女士的名義為借口,堅持繼續持有股權的話,我這裡其實還有一份江女士的委托授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