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沅光想,她已經徹底明白為什麼天子一定要親自往戶部走一趟,畢竟若是不親自示範一番,像自己這樣資質尋常之人,實在很難理解到底該把之後的彙總對比條陳按照什麼風格來書寫。
——她本來的自我定位是“輔佐皇帝的臣子”,現在則隱隱朝著“向皇帝學習的臣子”在轉變。
張絡提醒:“陛下,已經快到酉時了。”
溫晏然放下書冊,笑笑:“今日辛苦兩位了。”
盧沅光直道不敢當,賀停雲在道不敢當之餘,還說笑了一句:“微臣在戶部耽擱了半個下午,還請陛下恕臣荒怠公務的罪過。”
聽到這句話,溫晏然再一次想起了對方“賀停職”的彆稱,在心裡默默地感謝了一番評論區的讀者朋友們——多虧了他們熱情劇透,讓自己能夠在茫茫宦海中,輕而易舉地選拔出需要的人才。
等溫晏然返回西雍宮時,鐘知微已經到了。
溫晏然與對方相處日久,已經比較熟稔,隨意道:“讓鐘卿久等。”
鐘知微轉過身,二話不說,直接就是一個大禮參拜。
溫晏然停下腳步,負手立於原地,等對方拜完之後,才笑道:“鐘卿起身,皆因你平日宿衛勤謹,這才能因功而得統領之位。”
鐘知微當然明白,她之所以能以半個邊人的身份一躍而成為可以被視作天子心腹的內衛統領,完全是因為溫晏然願意支持。
最開始她想進入禁軍,是為了振興家門跟不負所學,等遇見溫晏然後,才逐漸明白過來,什麼叫忠君報國,士為知己者死。
禁軍算是皇帝身側的近人,有時甚至比朝臣更容易感受到天子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鐘知微能感到,對方是發自內心地想要任用自己,她再度以額觸地,語音斬釘截鐵:“臣日後一定儘心竭力,不負陛下信重。”
溫晏然微微頷首,示意對方隨自己一道入殿。
她今天宣鐘知微過來,主要是討論一下自己的安保問題,讓對方選幾個品性可靠,個人武力出色的禁軍隨侍左右,也順便詢問一下鐘知微,有什麼可靠的鍛煉方法。
鐘知微想了想,回稟:“陛下是萬金之體,又大病初愈,如今當先以強健筋骨為主。”
她沒有直接教授皇帝拳法棍法,而是先演示如何疏散筋骨,如何紮馬,如何弓步,如何踢腿,讓溫晏然跟著一一演練。
天子是萬金之軀,溫晏然鍛煉時,動作幅度一旦過大,西雍宮中的近侍們就紛紛為之色變,要不是習慣了天子說一不二的性情,恐怕已經有人開口勸誡,連穩重如池儀都有些色變。
等天子額上生汗的時候,一直極有眼力的張絡立刻過來回稟,說蕭將軍已在準備入宮。
溫晏然:“天色晚了,鐘卿也留在西雍宮用膳罷。”
鐘知微無所謂,橫豎不過晚飯而已,皇帝吩咐她在哪吃,就在哪吃,隻道:“多謝陛下美意,陛下可以在殿內繼續走上幾步,不要立刻歇下,否則容易腹痛。”
溫晏然笑:“好,多謝鐘卿指點。”半晌後道,“鐘卿要不要去更衣?”
鐘知微:“微臣並未出汗,也不覺得勞累。”
溫晏然忍不住笑了起來:“是朕以己度人了。”
天子在女官的侍奉下轉入內殿,簡單洗漱後換了身衣裳——這個時代燒火當然沒有現代那麼便利,想用熱水的時候就能有,顯然是富貴人家的特權。
溫晏然披上外袍,朝著內侍們擺了擺手:“都先退下,隻留阿儀在這裡。”
池儀輕手輕腳地替溫晏然整理好衣袍,又束上腰帶,笑道:“晚上天氣冷,陛下再穿一件裘衣罷?”
溫晏然:“不急。”
皇帝的更衣處是一間單獨辟出來的屋子,四麵牆壁的夾層燃火而儲其熱氣,以此起到保暖的效果,還有道路與寢殿相連,溫晏然帶著池儀從槅門走到寢宮,打開櫃子,從中取出一隻表麵花紋簡素的匣子來。
這隻匣子裡裝有三十二金,是溫晏然作為皇九女的時候,積攢下來的私房錢。
按照現在的兌換比例,一金相當於一萬錢。
溫晏然:“你將賞賜推讓給少府那邊同僚,如此和睦友愛,自然很好,隻是身上沒一點餘錢,難免為人所製。”
池儀剛剛被提拔到天子身側,又新近升官,正是該小心謹慎的時候,而市監又不是實權部門,缺乏斂財的渠道,皇帝固然可以再行施恩,但為了之前推讓財貨的姿態好看,怎麼也得過些日子再賞。
溫晏然覺得,池儀跟張絡都是寒門出身,算是被自己一手拉進了建京的渾水中,平時難免額外照顧兩人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