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儀麵上也是一片霜然之色,緩緩道:“少府位置關鍵,必定要掌控在陛下手中。”看著張絡,“宮人都有私心,卻不可因為自己的私心,而叫陛下為難。”
張絡看著池儀,重重點頭,取了一碗熱湯過來,咬破手指,將血滴入其中。
——溫晏然自己不飲酒,身邊近侍受她影響,也不蓄酒水。
池儀跟著咬破手指,跟著把血滴進去,然後各自飲下一半,雖未明言,也算是就此誓血為盟。
天下二十一州中,每天都有數不清的人因為溫晏然而睡不著覺,不過作為被旁人反複鑽研的對象,她自己大約是因為鍛煉累了的緣故,倒是睡得挺香。
清晨,早起的宮人們正在清掃地上的積雪。
剛剛起床的溫晏然感受著肌肉的酸痛,有點慶幸自己現在是皇帝,無論何時邊上都不會少了協助她進行日常活動的隨從人員。
今天不用上朝,喝了點熱湯後,溫晏然直接擺駕天桴宮,堂而皇之地在國師的居處中占了一席之地,並分享了對方的早膳。
時至今日,溫驚梅已經不會用“陛下怎麼來了”或者“陛下怎麼又來了”的目光注視這位不請自來的天下至尊,顯然是已經習慣。
而且也怪不得皇帝總是往天桴走動,當初從季躍那邊得到的一大筆錢糧,被溫晏然派鐘知微那邊的可信禁軍借審案之由,自季家老宅那邊明明暗暗地押運入建州,目前就存在天桴宮中。
為天子囤積部分不適合公開的物資,其實也是天桴宮的一個重要用途,隻是這個秘密通常需要等皇帝成年且親政後才會被國師告知,不過在溫晏然靠評論區劇透發掘出天桴宮的特殊之處後,溫驚梅也就將天桴宮的底細坦誠相告,免得惹天子疑慮。
早膳後,溫晏然順便問了問這位遠方堂兄,是否選定了該推薦那些人入朝。
溫驚梅頗為無奈:“天下肯為陛下效力者如過江之鯽,而天桴宮中的道官,多是在彆處無路求官之輩……”
溫晏然不好把“是的,我就是要找那些不適合當官的人來填充朝廷”的心裡話給講出口,隻笑道:“不能為旁人官吏者,未必不能為朕之官吏。”
“朕今日來,是有事要與兄長相談。”
溫驚梅:“陛下請言。”
溫晏然手中翻著本閒書:“朕與泉陵侯手足和睦,奈何小人從中作祟,離間天家骨肉,每每想起,心中常以為憾。”
“……”
溫驚梅一時沉默。
皇帝已經把關事情的鍵點說得很明白了。
泉陵侯身邊存在小人,既然是小人,那必有不法之行,想要手足和睦的話,天子便要出手替泉陵侯將小人剪除,如此一來,溫謹明那邊無人擁護,自然就掀不起風浪。
天子今日這麼說,顯然已經是在思考剪除其羽翼的方法。
溫驚梅隻得勸道:“陛下莫憂,泉陵侯素有賢名,或許能體諒陛下之意。”
溫晏然將手上的閒書緩緩翻過一頁,頷首:“兄長說的不錯,她自然是能體諒的。”
溫驚梅:“陛下既然有意仁愛手足,何不谘以朝中重臣?”
溫晏然微微一笑:“兄長是說太傅他們嗎?”搖了搖頭,“太傅他們要說的話,朕已經知道了,所以不用多問。”
這句話要是換個人說,溫驚梅必定不信,如今隻道:“陛下知人甚深。”
溫晏然:“袁太傅他們是道德君子,自然會會勸朕一動不如一靜。”笑笑,“既然天命在朕,那隻要朕安穩如山,彼當自亂之。”
溫驚梅忍不住想問,自亂之有何不好麼?
他思忖,溫晏然是一個希望事情能按照她的想法進行的自專之君,旁人或許不覺得,但作為常與之相處的近臣而言,溫驚梅能感到對方存在著強烈的收攏權勢之意。
天子或許想借著此事,再額外謀劃些是什麼。
其實溫晏然的真實打算跟溫驚梅猜測的存在一定出入。
溫晏然覺得,既然溫四有意皇位,肯定得不斷打探建京這邊的情況,想方設法去窺探宮禁。
禁軍那邊被收拾了一通,短時間內怕是難以為溫四驅使,綜合考慮,溫謹明那邊多半會從意誌力相對薄弱的少府下手。
能被溫四成功驅使的,當然不是什麼中直之士,溫晏然想,她自然決不能輸給對方,但也希望借這個機會,為自己的統治埋下一些不安定的種子。
溫晏然把閒書合上,隨手擺在架子上——希望少府中人吃完了自己安排的那頓和解飯後,能替自己解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