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晏然在內官的幫助下,再次穿戴好了繁重的天子服飾,坐在禦座上,接受百官的朝覲。
上朝的除了京官外,還有各個地方的官吏,他們要麼自己過來,要麼派遣朝集使過來,彙聚於建平當中,在述職之餘,也要給天子上供。
——在過年期間,溫晏然除了需要發下大筆賞賜以外,其實還能以貢物的方式,收獲一大筆金錢。
而除了大周的各級正式官吏以外,一些向周稱臣的邊地各部族也會派使者覲見,不過跟基本都能獲得上殿資格的朝集使不同,隻有相對有排麵一些的大部族,其使者才有機會進入乾元殿,一些小部族,莫說入殿,就算主動表態願意俯首稱臣,被周室驅使,都不會被中原接納。
溫晏然隻在最開始的時候稍稍露了個臉,好讓各地官員知曉當今天子的大致相貌,就令左右近侍把屏風架上,方便自己補覺。
——大朝會是正事,連厲帝都不能在這種情況下跑去後宮睡覺,溫晏然更得老老實實地坐上一天。
除了地方官吏邊地部族外,有爵人家也得上朝拜見天子,其中就包括了泉陵侯的使者。
眾所周知,自從新帝登基後,溫謹明就一直遲遲不曾前來建州,幾乎算是挑明了要跟天子爭上一爭,所以她派入建平的使者也格外受人矚目,在這個乾元殿內,不知有多少人想借此窺探一番兩邊的態度。
泉陵侯使者上前行禮,一直安靜的雲母屏風後麵,果然有聲音傳出:
“朕與泉陵侯暌違多年,甚是思念,不知她打算何時入京?”
乾元殿內人數太多,原本不算特彆安靜,她說話時,鴉雀無聲,靜得落針可聞。
泉陵侯使者回稟道:“君侯身體有恙,待痊愈後,自然來建平拜見天子。”
“先延定王已至花甲之年,明明病勢危篤,亦強支病體,隨使者入京,如今泉陵侯年方而立,反倒不如一老者了麼?”
建平到底是溫晏然的地盤,不用天子親自做出示意,就有朝臣開口斥責:“況且諸侯無故拒召,按製應貶其爵位。”
——延定王是前朝莊帝時期的一位皇室諸侯,向以賢德稱誦於世間,泉陵侯溫謹明當年也曾被人稱作過延定王第二,這位朝臣這麼說,顯然是有諷刺之意。
泉陵侯使者不卑不亢道:“先延定王抱病入京,其人忠直固然被世人所褒揚,卻也難免讓人懷疑莊帝苛待親族,泉陵侯寧願自己身擔非議,也不敢有傷陛下仁德之名。”
溫晏然忍不住笑了一下,不緊不慢道:“想要不傷朕的仁德之名倒也不難,隻要泉陵侯肯回建平住下,天下人看她與朕君臣相得,自然人人皆知朕性情仁厚。”
泉陵侯使者聞言,微微滯住,又不敢駁斥天子,隻得俯首道:“微臣自當將陛下的話轉告給君侯。”
溫晏然也懶怠為難一個使臣,讓內官引其退下,按照她現在的權威,當然可以直接下發明旨,將溫謹明貶為庶人,然而與主要權威尚且集中在建州一地的天子不同,溫謹明在外經營多年,就算她被貶為了白身,外頭也多得是依舊將她當做泉陵侯的人。
——從穿越到現在,溫晏然多次感受到了人心向背對政權的影響,而泉陵侯本人更是一個給她留下深刻印象的存在。
備受矚目的泉陵侯使者下場後,氣氛鬆散了許多,溫晏然乾脆閉目支頤,靠在禦座上打瞌睡,反正有屏風遮擋,外頭的大臣們看不見皇帝的眼睛究竟是睜是閉,就算萬一遇到需要她額外留心的事件,身側的近侍們也會加以提醒。
張絡看著麵帶倦意的天子,想著天子勤懇理政,縱到了晚間,也不忘翻閱奏折,確實十分辛苦。
池儀則想,那些前來拜見的朝臣們說的大多都是符合年節氣氛的虛詞,並無實在的作用,難怪陛下不耐,為官者果然應當多務實而少大言才對。
這兩位市監的左右丞彼此對視一眼,都曉得對方又有所悟。
按照流程,在朝見之後,天子還要請大臣們在宮中用餐。
溫晏然之前對她的年夜飯內容有些好奇,讓少府那邊把菜單拿過來,並準備根據自己的口味做一些針對性的調整。
天子受天下人供奉,許多珍稀之物自然如流水般送入建平,例如野雞、野鹿、虎、狸、熊掌等等,堪稱應有儘有。
少府對自己的準備很有自信,卻沒料到溫晏然隻是看了一眼,就堅決的把跟野生動物有關的菜通通叉掉。
——雖然人住在古代,但她的衛生習慣還保留著現代社會的風格。
負責飲食的內官們:“……”
他們早知帝王簡樸,卻沒想到對方居然自苦到了這等地步。
陛下聖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