皋宜郡郡守府中。
宋南樓看著麵前的友人, 揚了揚眉:“你今天怎麼有空過來?”
師諸和微笑:“襄青那邊的事情由小溫校尉掌管,弟閒來無事,索性過來兄長這邊瞧瞧。”
宋南樓跟師諸和自幼相識, 頗為了解對方的想法,知道他這個時候跑來皋宜, 是不欲與宗室爭功,同時也想韜光養晦的意思,當下搖了搖頭, 道:“你雖然已經出仕,但辦事的時候, 卻隻肯出六分力氣。”
師諸和笑:“隻要不誤了公務, 何妨得行樂時且行樂?”又道, “如今兄長已然擇主,弟卻還想再閒雲野鶴幾年。”
宋南樓知道自己這個友人一直覺得大周氣數將儘,又自認不是那個能夠力挽狂瀾的英雄豪傑,早就下定決心,準備找一個合適的主君輔佐,對方雖然同樣覺得小皇帝聰穎天賦,可惜受困於朝中局勢, 再怎麼努力, 也隻是徒勞而已。
作為已經打定主意跟皇帝混的臣子, 宋南樓十分希望能把友人也帶入到這個任勞任怨的工作氛圍當中,於是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這是陛下前些日子寫與我的, 你可以瞧一瞧。”
師諸和接過, 一目十行地看完, 末了點了點頭, 感慨:“陛下明見千裡。”
信上的內容很簡單, 隻是要求宋南樓加大毆打當地豪強的力度,儘量從這些人身上多獲取一些糧草出來,並征調豪族家中的奴婢徒附為民夫,往慶邑郡送一部分糧草過去——溫謹明當初之所以會防著慶邑部附近的邊營回調,就是因為此地跟皋宜、襄青等郡都處在同一個方向上,而且途中至少有三分之一都是水路,行進速度不會太慢。
除此之外,信上還提了一點需要跟襄青那邊通氣的問題——兩郡事情解決得比想象得要快,等一切塵埃落定後,禁軍且不忙著往回走,等督促完春耕再返回不遲。
宋南樓:“當時隨同而來的還有另一封信,陛下有諭,若是蕭西馳將軍忽然過來,就把第二封信給她。”看著友人,“不過直到今天,我都沒聽見建平那有什麼特彆動靜——你覺得蕭將軍會過來麼?”
師諸和:“若是沒有第二封信,蕭將軍倒有五成可能過來,既然有了第二封信,那可能便不足一成。”
宋南樓點頭——溫晏然會這麼囑咐,就是猜到蕭西馳有意出逃,那麼自然會對此多加防範,之所以還給第二封信,隻是為了以防萬一。
師諸和靜靜站著,麵上忽然泛出一絲苦笑:“陛下若是能早生五十年……”
宋南樓負手,道:“我本來也希望陛下能早生五十年,不過如今也並不算晚。”
師諸和沒有說話,宋南樓也不指望立刻便能說服友人,笑道:“你心中還是不信,那不妨多瞧上一瞧。”
此時此刻,在談論建平情勢的並非隻有宋南樓這邊的人,泉陵侯那邊也因為京中變化超出了掌控而有些忙亂——除了溫謹明本人還十分坐得住之外,褚氏跟崔氏都有點坐立難安起來。
私室當中。
收到信件的褚叢默默無言,半晌之後才對與幕僚道:“咱們倒是小瞧了溫驚梅。”
幕僚:“依明公之意,近來種種都是國師的手筆?”
褚叢點頭:“雖然京中的來信總說天子明察秋毫,但小皇帝當真如傳言一般聰慧,年少時豈能一點風聲都不曾傳出?”又道,“其實當時給溫驚梅加上柱國的時候我便有所懷疑,按大周慣例,天桴宮一向不涉朝政,但你看自從小皇帝登基之後,他溫驚梅可有一點原來避世的模樣?”
幕僚露出若有所思之色,隨後衷心讚歎:“明公所言極是。”又幫著批評了幾句,“誰能想到,溫驚梅自小裝得淡泊名利,原來是為了這一日。”
他們在建平內也有耳目,可以確認天子時常駕臨天桴宮,與國師相見,前段時間還也選拔了不少天桴那邊的道官入朝。
褚叢輕歎:“連袁言時都漸漸想要抽身退步,可見天桴宮勢力何其之大。”
幕僚佩服道:“還是明公見事分明——若是溫驚梅未曾把持朝政,那把持朝政者就必定是袁言時,如今他被降職為光祿大夫,連改元後都未曾複歸原位,那朝中權柄究竟落於何人之手,也就不必贅言了。”
——溫晏然並不知道她的潛在對手都在琢磨些什麼,不然肯定得感慨一句,如果不把她穿越人士的背景納入考慮的話,這兩位的思路還是挺正確的……
幕僚:“既然如此,不知明公該如何為泉陵侯解憂?”
褚叢冷笑:“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以袁言時的性情,此時多半隻是暫時蟄伏,咱們在建平內還有幾個能用的人手,且讓放些流言,打壓一下溫驚梅,隻要天桴宮那邊稍露頹勢,袁言時必定會乘勢而起,他們彼此爭鬥不休,豈不方便君侯徐徐圖謀?”
西雍宮內,被無數人深刻惦記的皇帝,此刻正拿著一份邊地的輿圖細看。
天子勤政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就需要近侍們多多照料,池儀留意時辰,掐準時間端了一盞溫水過來讓天子潤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