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上興關所在的武安城的宵禁比往日提前了半個時辰,官衙內外都站了守衛,力求將此地把守得一隻蒼蠅也飛不進去。
後衙中,池儀親自掌燈,安靜地侍立在天子身側。
按大周製度,各級官衙房舍皆有一定製度,武安城這邊的屋子與西雍宮相比,自然算得上狹小,溫晏然坐在木榻上,手邊放著一架案幾,而擺在案幾上的,是一摞奏折,幾本書,還有一張台州的粗略輿圖。
——穿越以來,因為太啟宮那邊的建築跟家具都走的是朗闊風格,溫晏然已經習慣了把所有東西都攤開來擺放,如今出差在外,她的工作區頓時就顯得擁擠了起來……
溫晏然用朱筆在扶何氏的地盤上畫了一個圓圈,片刻後笑道:“王遊已老,黎氏跟勞氏不過是占山為王的地匪格局,倒是扶何氏……”
雖然天子並沒有把話說完,池儀卻明白皇帝言下之意,能否長久治理一地,看的不是打仗的能力,而是理政的水平。
雖然黎氏更強橫,勞氏更溫和,但兩個家族的主要人物都十分貪圖個人享受,所作所為謀求的也隻是眼前之利,對台州的未來發展並沒有明確的規劃,至於王遊,她倒當真有治理一地的能力,而且也正因為有她在,台州這些年來才能保持住基本的穩定,然而其人已然老朽,家族後輩又沒有像崔氏那樣能撐得起門楣的優秀人物,漸漸也沒了往日的風範。
與這三家相比,唯獨扶何氏值得顧慮。
扶何汸性情謙遜恭謹,對內對外都態度溫和,此人要是士族出身的話,如今約莫已經刷了一個禮賢下士的名望在身上了。
溫晏然:“扶何氏根基最淺,他想要掌控台州,要麼是攜戰勝之威,以勢壓服旁人,要麼是等旁人勢力消耗,自己再乘機崛起……”笑了一笑,將手中文書放下,“且看此人能為格局如何。”又對身邊內官道,“打開屋子,通一通氣。”
她現在一改往日在太啟宮那邊的生活習慣,對熏香高標準嚴要求了起來——丹州跟台州相鄰,氣候也挺潮濕,基本每天都需要用氣息刺鼻的草藥驅蟲,如果溫晏然不想走到哪都一身艾草樟腦的氣息的話,就需要用香料緩和衣袍上的氣味,宮人還不好選用水果來熏,因為果香也挺招蟲……
溫晏然想,自己出發前,一堆大臣跪地力薦,想要阻止皇帝外出,現在回想,對方如果把阻止的理由從“動搖國本”改成“丹州衣食住行比建平要差得遠”,指不定就真能讓自己心生猶豫……
張絡親自將窗戶打開,細細的雨絲被東南風吹成了斜線,飄了進來,溫度雖然不算低,卻有種令人難耐的潮氣,池儀揀了件石青色的袍子給天子披上。
溫晏然走到窗前:“雨是什麼時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