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嘉城規模一般,大的城門隻有四座,為了把師諸和的騎兵驅趕到蘭康郡境內,本地守衛精銳進出,隻留了一些□□手跟民兵防守,師諸和等人搶下城門後,在城中下了宵禁令,不許居民在大街上隨意走動,又征調了城中原來的役者,對城牆進行修複。
他們奪下城門未久,城外忽然起了烽煙,過了半個時辰左右,一隊騎兵過來傳訊,說是任飛鴻已經按照之前商議的計劃,假借報訊的名義衝入葛氏跟貢氏的鄔堡當中,然後順利地控製住裡麵的人馬,同時儘可能將內部儲備的糧草多多運送點出來,至於那些運不完的,則一把火連著鄔堡一塊焚燒殆儘,避免被敵人所利用。
此時此刻,被人敲暈並帶到盧嘉城的甘維已經清醒過來,他坐在盧嘉城的官衙裡麵,看著周圍有些眼熟的室內陳設,一時間以為猶在夢中。
師諸和等人自然沒難為他,一位小校還客氣地朝人拱了拱手:“甘君身體不適,先歇上一歇,今日能輕易攻下盧嘉城,還要多謝甘君報訊之德。”
甘維怔住,上前牽住對方的衣袖,急切詢問:“什麼攻下盧嘉城,此地究竟發生了何事?”
現在不過初步控製了盧嘉城,小校還有事情要忙,隻將甘維丟給隨此人而來的侍從,後者急忙過來攙扶住自家郎君,將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細細報於對方知曉。
甘維聽到師諸和今天一早率兵奇襲盧嘉城時,並打著甘氏部曲的名義騙守軍把門打開後,一顆心仿佛浸沒在冰水當中,直接怔愣在原地,然後伏地大哭起來。
到了這個時候,他怎會不曉得自己是中了旁人的反間計?
甘維以為自己掩藏得滴水不漏,其實全程都被人玩弄於股掌之上,還被對方哄騙著把假消息源源不斷地傳了回去,成功對葛氏的叛軍產生了致命性的誤導。
從這個角度來說,之前那位小校還真不算是感謝錯了人……
陳明從外麵經過,聽到裡頭淒慘的哭聲,隔著窗子笑道:“甘君放心,為了酬謝甘君,城外那幾家人裡,唯獨隻有你家的鄔堡,自始至終不曾被人侵擾。”
她趕著與跟剛剛才入城的任飛鴻見麵,丟下一句話後便匆忙離開——今次特地留著甘氏的鄔堡不燒,固然是手上兵將有限,無法繼續拆分,也是故意設計。
因為攻陷速度太快,縣衙中其實看不出太多戰鬥帶來的混亂,其中供給縣丞等吏員臨時休息的房間被征用,除了將官外,一些需要精心照顧的傷兵被暫時安排在這裡。
卸下盔甲的任飛鴻正打水清洗手上的血汙,見到陳明進來,起身拱手:“陳校尉。”看著對方的肩頭,關切了一句,“校尉的傷勢無礙麼?”
陳明:“皮肉之傷而已。”又問,“任待詔無事嗎?”
她聽到任飛鴻平安返回後,方才有些安心,對方乃是文官,雖然騎術嫻熟,個人武力卻不如他們這些軍中戰將,而任飛鴻又是天子親自指派過來的,刀槍無眼,萬一有所損傷,自己跟師諸和都不好向皇帝交代。
任飛鴻笑:“又非率軍強攻,不過是去編幾句謊話,自然無事。”又問,“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陳明回答:“已到未時三刻。”又道,“留在營中的降卒拖不了太久,葛氏的‘山賊’大約已經反應過來,正在往此地趕赴。”看著任飛鴻,壓低聲音,“城外甘氏那邊,會不會有所行動?”
任飛鴻:“要說十成把握,那自然沒有,但七八成還是有的——其實在來之前,在下便與陛下談過盧嘉城之事。”
她說話的時候,目光微動,不自覺地想起了當日西雍宮內的情景。
雖然有了官職,出入宮禁時卻依舊一身平民白衣的任飛鴻正在研究東部的情況:“……盧嘉城素來為豪強大族所把持,若是不想引人注意,那師將軍隨身帶著的人馬便不會太多,如此一來,就算當真將城池攻下,也難將敵人儘數殺滅。”
玄衣紗冠的天子靠在窗前看書,聞言並不抬頭,隻是隨口道:“何必將人儘數殺滅?”又道,“若是城中大族有人願意為我等內應,豈不可以從容行事?”
任飛鴻:“這些人既然下定決心謀反,又豈會輕易動搖?”
天子終於放下書卷,輕笑了一聲,慢悠悠道:“隻要所有人皆以為某些人乃是朝廷內應,那他們自己是否動搖,又有什麼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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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兩人議事的時候,甘維正在師諸和麵前大哭:“將軍縱然是朝廷所任命的主將,又怎能無故攻陷城池,還屠殺城卒,莫非是心懷反意嗎?”
他的聲音極大,縣衙內一時間多有人聽聞。
——其實就算是被葛氏所控製的盧嘉城,也並非上下一心,所有人都打定主意謀反,很多隻是順勢而動,葛氏等人一開始的目的是挾裹著城中人舉事,到時候大家都上了賊船,也就無法回頭,換到此刻,葛氏貢氏甘氏三家都還不曾公然與朝廷撕破麵皮,倒顯得師諸和等人更像心懷不軌的反賊。
師諸和在堂上披甲而坐,微笑:“如何是我等心懷反意?當日若非甘君前來報訊,師某又哪裡曉得城中的葛氏與城外的葛賊依舊勾連一氣?”
甘維:“……”
旁的不提,葛家的內部消息還真是他告訴師諸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