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搖曳。
柔潤的光不是輻射狀的，而是如同水波一般，在最開始亮起的地方一層一層的蕩漾擴散。
房間裡的黑暗被逐漸散開的光芒一點點的驅散。
光芒越來越多，越來越柔和。
四麵的牆壁在視線中逐漸清晰。
身材修長的少年一身白衣，安靜的向前走著。
光芒擴散到了整個房間。
所有的光線都被四周的牆壁吸收。
牆壁上，整齊而細密的雕刻著一串又一串的字符，是不同的語言，但卻沒有半點淩亂，反而帶著一種很美的和諧感。
那是希伯來語和拉丁語。
兩種整齊雕刻在牆壁上的語言似乎在講述著一個又一個的故事，隨著光芒的聚攏，房間裡每一個字符都在閃爍著微微的光芒，神秘而神聖。
少年走到了房間正中。
他的目光沿著牆壁上的希伯來語緩緩移動著，移動到了拉丁語區域，看到了兩種預言背後模糊而聖潔的一幅幅壁畫，看到了房間中央位置上放置著的金色聖劍與橄欖枝。
劍與和平下方，一身月白色衣袍的老人安靜的微笑著，目光柔和的看著他。
一個很難用具體語言去形容的老人。
月白色的衣袍似乎隻是他的象征。
他的容貌清晰而又模糊，讓人見過之後就瞬間遺忘。
他安靜的坐在那，但隱約中給人的感覺卻像是完全脫離了人的範疇。
他變成了精神。
純粹的，蘊含著多種情緒的精神。
深邃，沉靜，安然，平和。
威嚴，喜悅，溫柔，悲憫。
各種情緒在他的眼神閃爍中不斷的交替著，變成了一片柔和卻又不可抗拒的精神風暴，朝著不同的方向不斷蔓延著。
同樣是一身白衣的少年看著他，微微躬身。
老人滿意的笑了起來，聲音中帶著喜悅：“坐吧，孩子。”
少年點了點頭，坐在了老人對麵。
牆壁上的字跡依舊反射著神秘的光芒。
閃耀的光芒中，少年原本有些模糊的身影頓時開始變得立體而清晰。
老人深深的凝視著眼前的白衣少年。
不是帥氣，不是英俊，不是陰柔，不是剛硬。
如果非要用一個詞彙來形容的話...
眼前的少年，是完美。
他的相貌，他的身體，他的氣質，一舉一動，如果拆開來看，或許並不算出彩，但是當這些都結合在一起的時候，給人的感覺就是完美。
這種完美仿佛散發著明亮的光，徹底的，不著痕跡的掩蓋了他的思想，他的各種情緒。
這種感覺，讓老人想起了這個孩子的母親。
他的眼神愈發閃爍，隱藏於無形的精神風暴也開始變得洶湧。
少年安靜的坐著，一時間沒有開口說話。
老人也沒有說話。
時間在靜默中流逝了將近兩分鐘的時間。
房間外再次傳來了腳步聲。
一大一小兩個男人依次走了進來。
一身白色衣袍的老人笑了笑，輕聲道：“孩子，給你介紹一下。”
“這位。”
他指了指最先走進來的男人，緩緩道：“這位是聖·托馬斯。”
他沒說對方的具體職務，也不需要說，在這個地方，能夠在名字前麵加一個聖字的，那就意味著經過了聖域聖皇精神加冕的大人物。
而這個時代的聖域，隻有這位聖·托馬斯得到了聖皇的加冕。
少年緩緩轉過頭，看了托馬斯一眼，微微點頭。
“這位。”
老人指了指托馬斯旁邊的身影。
相比於身材魁梧健壯如同一頭人形暴熊的托馬斯，站在他身邊的則是一個東方人，標準的亞陸人麵孔，身材消瘦，氣質隨和而儒雅，老人的手指指過來的時候，他也在看著坐在座位上一動不動的少年，眼神有些複雜。
“這位，你應該不陌生才對。”
老人的笑容很和煦：“黑暗世界著名的畫家，書法家，天都煉獄如今的三位無敵境高手，他即將加入我們聖域，為我們執掌聖殿。”
少年的頭隨著老人的聲音再一次抬了起來。
他的目光正式落在了即將加入聖域執掌聖殿的東方人身上。
老人的聲音繼續響起：“從明天開始，他將成為黑暗世界的中心，他的存在，代表著天都煉獄與聖域的親密無間，我們將成為永遠的盟友，一起迎接屬於我們的時代。”
老人的語調越來越高：“正式為你介紹一下，這是收藏家，孩子，真的說起來，他算是你父親的叔叔，也曾經是你父親的得力助手，李華章。”
少年的目光完全平靜下來，如同一片深潭。
李華章。
這個名字他當然是不陌生的。
乾爹每次提起來都咬牙切齒的存在。
天都煉獄的前身是中洲李氏。
自己的父親就是出自李氏。
而李華章，則是李氏的嫡係。
李華章的武道天賦並不好，能夠僥幸突破成為無敵境高手，當初的東皇宮可以說是出了大力氣的。
東皇宮與天都煉獄爭奪李氏正統地位的最初，李華章就在天都煉獄，但是他並不認同天都煉獄的理念，繼而去了東皇宮。
東皇在世時對他極為信任，那時的他可以說是東皇名副其實的左膀右臂，忠心耿耿。
而東皇隕落，東皇宮覆滅之後，天都煉獄在最快的時間裡吞噬東皇宮的血肉，李華章也順勢再次加入了天都煉獄。
而且同樣獲得了重用。
如今他加入聖域，即將執掌聖域的聖殿，說起來是天都煉獄和聖域之間友誼的象征，像是個吉祥物，可實際意義誰都能懂。
這是交易。
是聖域和天都煉獄之間的一次交易。
聖域在這次交易中交出了聖殿這個準超級勢力的框架和無數精銳，而天都煉獄，必然也會付出價值相同的東西。
李華章此時出現在歐陸，從另一個方麵已經說明了從今往後，天都煉獄在歐陸的所有事物，都是李華章說了算。
這種地位，幾乎可以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
為什麼李華章能夠在天都煉獄和東皇宮都得到看重？
少年心裡其實很理解。
外人眼裡李華章這是反複橫跳的騷操作。
但最根本的原因，在於靈魂深處的羈絆，在於李氏。
無論東皇宮還是天都煉獄，都是李氏。
李華章的立場其實一直都沒有變，他隻是為了李氏，而對李氏，他問心無愧。
這樣的心態，少年真的很理解。
所以他對著已經不再年輕甚至不能算是中年的李華章微微欠身，聲音平和：“小爺爺。”
按照輩分，李華章確實是少年的小爺爺。
李華章的眼神愈發複雜。
他點了點頭，眼神有些欣慰，也有些激動。
少年再次沉默下來，不再開口。
時間緩緩流逝著。
白衣老人眼神溫和的看了他一眼，微笑道：“孩子，你想見我們，是要說些什麼？”
他們都知道眼前這個少年的身份。
幾日之前，華武天皇親至歐陸。
已經是巔峰無敵境的林族林悠閒被斬掉了一條手臂。
所有人都在等待著林族的反應和反擊的時候，眼前這個之前一直都活在很多人傳聞中的少年第一次走出了林族。
當年東皇與那個妖女的兒子。
十多年的時間，當初那對夫妻留給整個黑暗世界的陰影遠沒有徹底消散，他們的兒子第一次入世，整個黑暗世界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身上。
而誰都沒有想到的是，這個少年此時竟然來到了聖域，並且點名要見聖域的聖皇。
這個掌握著全球十多億人信仰的聖皇陛下！
於情於理，聖皇都不可能拒絕這次見麵，即便是這個少年的父母已經隕落，但少年的身份，既然到了聖皇宮門前，就值得聖皇親自見一麵。
隻不過聖皇雖然同意了見麵，但同時也給昨日已經去了日耳曼的華武天皇傳遞了消息。
天都煉獄的精銳此時應該已經到了聖皇宮外。
而華武天皇，此時也應該在往回趕了。
一身白袍的聖皇玩味的看著眼前這個平靜的孩子，也不知道這孩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處境。
他來這裡找自己，是為了什麼？
總不可能是勸自己放棄跟天都煉獄的合作繼而跟華武天皇為敵吧？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也太天真了點。
“我想懺悔。”
少年坐在沙發上，柔潤如水般的光芒中，被無數拉丁語和希伯來文圍繞的他聲音輕微而誠懇：“我有罪。”
聖皇：“......”
聖·托馬斯：“......”
李華章：“......”
空氣詭異的寂靜下來。
聖域有遍布全世界的教堂與信徒，有牧師，每天都有無數的人在懺悔。
可有資格讓聖皇親自聆聽自己懺悔的人，全世界真的沒幾個。
而現在，這個身份特殊的少年。
這個吸引了黑暗世界關注的少年。
他？
要懺悔？
聖皇的目光有些茫然，一時間他沒弄明白這是怎麼回事，有些茫然，又有些他自己還沒意識到的激動。
他張了張嘴，幾乎是本能的，下意識的開口道：“孩子，你要懺悔什麼？”
他的聲音低沉，愈發柔和。
少年依舊坐著，沒有任何動作，也不曾跪下，隻是輕聲道：“我犯下了懦弱的罪。”
“我有一個敵人，是目前根本沒有辦法戰勝的敵人。我的父母和家族都因他而死，我現在的親人，我最尊敬的人被他斬掉了一條手臂，我想要複仇，但又有些迷茫，聖皇陛下，我應該怎麼辦？”
聖皇：“......”
“我還犯了暴怒的罪。因為我的敵人找到了一個我同樣沒有辦法戰勝的盟友，他們距離我非常近，我現在距離他們也非常近。我憤怒他們的聯手與合作，我想破壞掉他們這次的聯合，聖皇陛下，我應該怎麼辦？”
聖皇：“......”
少年自顧自的說下去，語速平穩，他明明是在懺悔，但字裡行間，卻帶著令人內心發寒的平靜。
房間裡光芒在閃爍。
在光芒不曾照耀的地方，極致的冷漠披著黑暗的外衣開始不動聲色的張牙舞爪。
“我還犯了嫉妒的罪。因為我的敵人，他擁有的一切，我認為本應該是屬於我的，但是他們聯手奪走了我的東西，我認為這不公平，我想做很多的事情，因為嫉妒，我甚至還會因此犯下更多的罪，聖皇陛下，我該怎麼辦？”
黑暗的外衣下，殘忍開始露出了鋒芒。
“我還犯了傲慢的罪，我有敵人，我不是他的對手，但我還是有些看不起他，我認為他不配擁有這一切，那些東西，都是我的，隻要給我時間，我會把一切都拿回來。當年的一切都不會結束，我會把所有東西，都重新抓在手裡。”
“這是貪婪。孩子，貪婪是罪。”
聖皇終於開口。
少年低下了頭，輕聲道：“我有罪。”
一片又一片的精神風暴緩緩的朝著少年聚攏。
聖皇的眼神中開始散發出光芒。
他在不動聲色的改變著少年的意識。
到時候無論是將他變成虔誠的信徒，還是將他交給天都煉獄，眼下這一步，都是必須要做的事情。
房間裡的燈光在超然境的精神力量下開始扭曲。
甚至可以對天驕造成一定影響的精神力量開始肆意擴散。
聖皇的嘴角輕揚，溫和而慈祥：“祈禱吧，孩子，讓神靈看到你的虔誠，我也會為你祈禱，隻要你真心懺悔，神靈會寬恕你的錯誤。”
他站了起來，走到了少年身邊，拉起了他的手，微笑道：“隨我去懺悔室，我們一起祈禱，你的罪會被淨化，你也會得到寬恕。”
少年站了起來，看著聖皇的眼睛，他的聲音有些迷茫，近乎於囈語：“神靈不會寬恕我的。”
聖皇愣了一下。
少年的聲音繼續響了起來：“但是我已經找到了解決問題的辦法。”
“什麼辦法？”
聖皇笑了起來，沒有半點緊張，他的精神力量已經侵入了這個孩子的大腦，即便他真的有辦法，現在說出來，那也就不是辦法了。
“我暫時無法消滅我的敵人。”
少年輕聲道：“但是我可以去削弱他...”
他看著聖皇的眼睛：“比如，先解決掉他的合作夥伴，讓他在歐陸失去盟友，這樣我也可以更好的保住一些東西。”
解決掉他的合作夥伴...
聖皇眯起了眼睛，微笑道：“孩子，你有罪，應該跪下來，虔誠祈禱。”
“請原諒我的自負。陛下。”
少年輕聲道：“我有罪，但是...我看不見。”
如同喃喃自語的聲音中，黑暗裡的猙獰與殘酷在一瞬間衝破了黑暗。
少年的聲音繼續響起：“陛下如果看得見的話，不如替我去天堂看看，我還犯了什麼罪。”
一抹本不應該出現的不安與寒冷從聖皇的內心深處升騰起來。
他微微皺眉。
少年鬆開了聖皇的手掌。
一步向左。
“嗡！”
空氣瞬間扭曲。
無比強烈的精神風暴轟然間席卷而來。
可少年的身影卻沒有任何凝滯。
向左的一步落下，少年的手掌伸向了虛空，握緊。
在他身邊，聖皇的身影瞬間破碎。
而少年握緊的手直接從空氣中拉出了一位新的聖皇。
光芒與黑暗完全消散。
寧靜完全破碎。
聖皇真身被抓住的瞬間，周圍由精神力量營造的環境徹底消失。
隻有房間中央的聖劍與橄欖枝依舊存在著，威嚴而從容。
聖皇的眼神和表情有些凝固， 帶著疑惑。
他完全沒有想到這個孩子竟然沒有受到他精神力量的影響，甚至直接看破了他真身所在的位置。
“你是怎麼...”
他想問問這個孩子，問問他是怎麼做到的。
視線中，依舊是那張十六歲帶著些許青澀的年輕容顏，平靜，從容，淡然。
這個看起來似乎很乖巧的孩子根本就沒打算回答他的問題。
他也沒準備讓聖皇問出自己的問題。
確定了聖皇真身的瞬間，他歪了歪頭。
凝聚到了極致的幽藍色雷霆變成了無比純粹的劍氣。
劍氣在他的手裡綻放出來。
光芒和血色同時飛濺。
聖皇的一條手臂離開了身體。
邁步，前行。
劇烈的疼痛下，感受到了真正危險的聖皇心神徹底凝聚起來。
他的嘴巴張開，他的瞳孔微微收縮。
轟！
彌漫在整個聖皇宮的精神力量轟然震蕩，如同實質一般爆破而出。
這是超然境的巔峰力量。
這樣的力量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殺傷力。
但卻可以輕而易舉的影響到真正的天驕，影響到現在的華武天皇，讓巔峰無敵境高手完全迷失，找不到他的方向。
聖皇不懂武道。
可是無論麵對任何人，他都先天立於不敗之地。
磅礴如海的精神力量激烈沸騰。
聖皇看到眼前的少年笑了起來。
他的眼神清明而平靜，沒有波瀾，如同深淵。
你凝視深淵時，深淵也在凝視著你。
渾身上下劍光彌漫的少年向前走了一步。
劍光彙聚。
力量彌漫。
鋒芒閃耀。
少年抬起了手掌，在聖皇的眼前一揮而過。
輕描淡寫。
舉重若輕。
不顧一切釋放著精神力量的聖皇視線飛了起來。
他無限接近了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
恢弘的聖皇宮在他眼前開始翻滾倒懸。
溫熱的鮮血流淌出來。
黑暗降臨的瞬間，猙獰與鋒芒相互交錯，聖皇看到了自己失去了頭顱的屍體。
鮮血從聖皇的屍體上噴湧出來，灑在了少年的白衣上，殷紅一抹，成了黑暗世界最耀眼的色彩。
快。
太快了。
沒有半點的拖延，乾脆利落的讓人難以置信。
一直到聖皇的頭顱重新被少年抓在手裡。
聖·托馬斯怒極的慘嚎聲才陡然響起。
聖皇。
被殺了？！
無與倫比的荒謬感與錯亂感衝擊著他的腦海。
像是一個一點都不好笑的笑話。
可這個笑話竟然真的發生了。
站在世界巔峰的聖皇，被一個可以無視所有精神力量的孩子，輕描淡寫的斬掉了頭顱。
而這件事情發生的時候，他這位聖域的殺戮天使，竟然連一秒鐘的反應時間都沒有。
托馬斯慘嚎的聲音扭曲到了極致，滾滾聲浪在聖皇宮的夜空下洶湧而過，巨大而純粹的力量徹底沸騰，屬於巔峰無敵境的力量全部凝聚在了他的雙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