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名叫阮成林,安南交流部的部長。
這段時間,跟中洲的談判,跟東皇宮的談判,雖然是黎鬆平親自找到李華成才開始的。
可是具體的談判工作,卻是阮成林在負責。
隔壁那場會議的目的是什麼,坐在會議室裡的每個人其實都非常清楚。
談判已經到了尾聲。
無論是東皇宮還是中洲都給出了底線。
這也就意味著對方不會在讓步了。
那些讓安南難以接受的條件,他們答應也要答應,不答應也要答應。
在說否則怎麼樣已經沒什麼意義了。
因為雷神就堵在他們家門口,他們敢說半個不字,接下來有什麼下場都不意外。
這一次中洲有理,又有足夠的實力,還很跟麵子的開出了條件。
哪怕這個條件再怎麼苛刻,那也是給麵子。
安南不要這個麵子,那就是給臉不要臉,接下來發生什麼都是活該。
換句話說,這個所謂的談判,今天其實就要出結果了。
安南對此也迫不及待。
因為雷神帶給他們的壓力實在是太大。
他在這裡,每個人都能感受到那種生死存亡的壓迫感。
而且每天他的消耗同樣也讓人有些頭皮發麻。
如果能送走他的話,無數人都會鬆一口氣。
而這次的會議,他們的討論又能有什麼意義?
中洲,東皇宮,李天瀾。
他們是真的惹不起。
所以會議在經過最開始的正常階段後,接下來,就成了每個人發泄內心情緒的時間。
黎鬆平看不過去把所有人一通臭罵之後離席,其實已經表達出了自己的態度。
他同樣憤怒,同樣不甘心,同樣不舍得,但是沒有辦法。
所以就算再怎麼不甘心,他也隻能答應。
他離開會議室,表達了自己的態度的同時,同樣也表達出了他已經不指望會議室裡這些人再有什麼好辦法的意思。
會議室裡的人果然也沒有讓他失望。
他們不止沒有什麼好辦法,反而在黎鬆平離開之後,爭吵的更加激烈。
而阮成林的離席,又是一個明確的信號。
黎鬆平打算妥協所以離開了。
阮成林離開,是不是同樣表達的這種意思?
黎鬆平在前。
交流部再軟弱下去的話,也就意味著這次的事情已經成了定局,不可挽回。
事實上似乎也沒人想要挽回。
在這種關鍵時刻,所謂挽回,就等於是跟中洲和東皇宮作對。
挽回等於是找死。
剩下的人不想找死,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吵架。
一直吵,越來越激烈,不斷表達著自己的憤怒,以及...無能。
“你說,他們會吵到什麼時候?”
黎鬆平突然問道。
阮成林繼續苦笑,他是黎鬆平的心腹,而在當下這種特殊的局麵下,跟黎鬆平變得更是親近,所以他一點都不客氣的坐在了黎鬆平對麵,抽出香煙點燃,大口的吸著。
煙霧在辦公室裡升騰。
阮成林的聲音有些恍惚:“也許...不...他們看上去精神都很亢奮,至少也要吵到條約簽訂之後吧?也許可以吵到明天?”
中洲和東皇宮那邊早在昨天就已經正式擬定了一係列的條款,正式名稱叫《天南條約》,各種條款加起來上百條,嚴肅,嚴謹,幾乎沒有任何漏洞。
中洲交流部的人目前也在這座城市,靜靜的守著那份條約。
現在隻等著黎鬆平和阮成林到位,隻要在那份條約上簽署了名字,留下了印章,那也就意味著天南三分之一的地域將完全屬於中洲,而整個天南的命運,也將成為東皇宮手中可以隨意擺弄的玩具。
到時候天南和中洲會同步對外發表一係列的聲明。
天南發表自願出售的聲明之後,中洲將對外宣布,正式成立天南行省。
今天這一天注定會很熱鬨,甚至震動整個世界。
當這一係列的事情做完之後,這次的風波,也就算過去了。
而到了那個時候,會議室裡的爭吵,也就可以告一段落了。
到時候還在爭吵的那幾位就可以裝成愕然的模樣,嚷嚷幾句他們還沒有同意,一定還會有辦法什麼的,激進點想要投機的,甚至在公開斥責黎鬆平和阮成林幾句,不管以後如何,至少自己的地位暫時是保住了。
說白了,現在進行的所謂爭吵,不過是走投無路後的逃避責任而已。
每個人都很明白接下來到底會發生什麼事情,隻是會議室裡的那些人裝作不明白,至少先把今天拖過去再說。
他們或許想要做點什麼,不甘心當然也是真的。
但是現實的情況就是他們什麼都做不了。
“議長,這件事情,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阮成林遲疑著,吞吞吐吐的開口道。
“你怕了?”
黎鬆平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阮成林嘴巴動了動,他想硬著頭皮說自己不怕。
但在這樣的場合下,說什麼都沒意義。
他有些頹然的點點頭,英俊的麵孔顯得有些呆滯僵硬。
《天南條約》一旦簽訂,毫無疑問,他和黎鬆平都會成為千古罪人,這種事情,這種奇恥大辱,注定是要寫進史書的,到時候他們都將遺臭萬年,後世會有無數人唾棄他們,他們的家族,他們的族人,都會抬不起頭來。
隻要一想這些,阮成林頭皮就有些發麻。
說不怕, 那肯定是假的。
但是...
“怕也沒用。”
黎鬆平搖搖頭:“有些事情,總是要去做的,回避不了。”
阮成林沉默不語。
“能想的辦法都想過了,能嘗試的,我們也都嘗試了,這樣的結局...能怎麼辦?這就是命運,安南的命運。”
黎鬆平的語氣中全部都是悲觀的色彩。
所謂能想的辦法,其實自始至終都隻有一條。
那就是向著中洲搖尾乞憐。
中洲如果不鬆口的話,他們第二個辦法就是裝的更可憐一些,做的更卑微一些。
根本就沒有第二個辦法。
“我們可以向星國求助!”
阮成林咬了咬牙:“他們現在的動作很大,如果願意幫我們的話,我們是不是有機會...”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但眼神裡卻依舊帶著一抹希望的色彩。
星國是僅次於中洲的強者。
而且現在跟星國在非陸鬨的很激烈。
就算本著敵人的敵人是朋友的原則,他們應該也不會袖手旁觀。
阮成林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
他是實在沒有辦法,也不太敢去麵對今天這個結局,任何方法,隻要有機會,他都想要嘗試一下。
黎鬆平靜靜的看著他。
他的眼神裡帶著一絲憐憫。
在阮成林越來越濃的期待裡,他輕飄飄的開口道:“星國,敢管這件事情嗎?
數百年前他們是霸主的時候,也許可以乾預。
但現在的霸主是中洲啊。
星國就算想要折騰,也隻是敢在非陸折騰而已,他們敢跑到中洲家門前亂吠,那不是找死是什麼?”
他歎了口氣:“你這樣的做法,或許會給中洲帶去很大的輿論壓力,在壓力之下,中洲也許會有很小的可能性暫時放棄天南,如果這種可能性發生的話,那麼接下來,就不再是兩個國度的事情了。
而是東皇宮和安南之間的碰撞,是黑暗世界的摩擦。
到時候中洲放棄的那些條件,同樣會被東皇宮提出來,寫進天南條約裡麵,你不答應,想做千古罪人都沒有機會。
不說雷神會有什麼樣的動作,萬一李天瀾殺過來,我們拿什麼擋?誰有敢廢話什麼?”
他的眼神裡帶著濃鬱的化不開的苦澀:“畢竟,是我們先對李天瀾出手的啊...”
阮成林沉默著,半晌都沒有說話。
“至少,還是有機會的。”
黎鬆平點了根煙,聽著隔壁越來越劇烈的爭吵聲,臉上的嘲諷變成了不加掩飾的冷笑:“吵吧,讓他們吵,最後他們才會發現,這根本沒有一點意義。”
“就怕他們事後翻舊賬,到時候我們會非常被動。”
阮成林搖了搖頭,安南和中洲完全不一樣,黎鬆平的威望極高,在這裡可以說是一言九鼎,此時在會議室裡吵的不可開交的那些人,有一大半都可以算是黎鬆平的心腹。
如果沒什麼意外的話,黎鬆平的地位幾乎是不可撼動的。
甚至一些小意外,黎鬆平也完全能夠扛下來。
但是這次的意外實在是太大了。
黎鬆平根本就扛不住。
每個人都有私心,特彆是站在一定高度的人,誰會沒有一些對權力的渴望?
眼下黎鬆平的地位搖搖欲墜,威望大降,哪怕是他的心腹,現在也不可避免的有了些想法。
不管他們有沒有取而代之的把握,試一試的心思,肯定是有的。
而他們現在還留在會議室吵架,已經足以說明這個情況了。
他們就是想要利用這次爭吵,把時間拖過去。
一旦天南條約簽署完畢,他們就可以用自己還沒有同意正在討論這一點來指責黎鬆平。
指責中洲他們自然是不敢的,但麵對黎鬆平, 他們卻可以肆無忌憚的給壓力。
到時候如果能把黎鬆平趕下去的話,他們對外也就有話說了,同時阮成林自然也跑不掉,他們兩個也就順理成章的成了天南條約的替罪羊。
“天南的舊賬,是這麼好算的嗎?”
黎鬆平笑了笑,眼神有些冷:“放心吧,我在安南多年,哪怕是有壓力,頂兩年還是沒問題的。”
“兩年後呢?”
阮成林忍不住問道。
黎鬆平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疲憊道:“安南,哪裡還有兩年後?兩年後,安南就已經成了東皇宮的後花園了。”
他想著天南條約的那一係列條款。
如果一切順利...
不,以盛世基金的實力, 這一切必然是順利的。
兩三年的時間,天南所有人的衣食住行,接受的訊息,看待輿論的方式,生活工作的環境,所有的一切,都將處在東皇宮的控製之下。
說的誇張一些的話,到時候他們吃個飯喝口水,也許都需要東皇宮點頭才行。
以後?
以李天瀾現在的年紀和生命長度來看,至少五六十年的時間,安南都不需要考慮以後了。
“我們接下來要做的隻有一件事情。”
黎鬆平聲音平靜道:“聽話。
聽話就好。
把東皇宮的意誌當成是最高的命令。
至於安南內部,兩年內沒有人能撼動我,兩年後,隻要東皇宮對我滿意,那同樣沒有人能撼動我。
我在這個位置上,也許還能找到其他的機會給安南鬆鬆綁, 至少也比那幾個隻會無能狂怒的蠢貨要強。”
“所以...”
阮成林沉默了一會:“今天簽約?”
“簽吧。”
黎鬆平點點頭:“你親自過去一趟,現場的歡迎儀式要布置好,所有不安分的因素都排除,現場要隆重,要嚴肅。
我會跟中洲溝通。”
條約正式簽訂的時候,黎鬆平必須要出席的。
而中洲和東皇宮方麵,李華成肯定不會來,但至少也會來一個重量級的人物。
東皇宮同樣也是如此。
等到雙方的重要人物入場,就可以簽約了。
黎鬆平看了看表,計算了一下時間,歎息道:“通知媒體吧,現在已經可以宣傳了。
簽約儀式下午六點鐘開始,結束後還有一場晚宴,我會出席,節奏要控製好,你來處理。”
“明白了。”
阮成林點點頭。
他的意思表達的很清楚,但整個人卻坐在原地沒有動。
黎鬆平有些疑惑的看著他。
阮成林嘴角動了動,苦笑道:“雖然已經明白了,但是...我還是不太想去。”
事實如此清晰的擺在麵前,不是所謂的安慰可以起到效果的。
今天這一步走出去,他就是千古罪人,這一點誰都無法否認。
黎鬆平沉默了很長時間,才艱難道:“我們彆無選擇。”
來自於中洲和東皇宮的利劍就在城外。
如果李華成夠聰明的話,今天的簽約儀式,就算他們不想去,很快也該有人來壓著他們過去了。
“我們必須做這個罪人。”
黎鬆平慢慢的開口道:“否則的話,等到事情真的沒有轉機的時候,那幾個蠢貨,也許會跟我們爭這個機會都說不定。
無論怎麼樣,至少比死了好。”
阮成林深深呼吸。
他沒有在說什麼,站起身,艱難的走向門外。
房門被關上了。
黎鬆平默默的抽了根煙,伸出手,親自撥通了跟李華成的通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