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聖宵不敢停下。
他早已感知不到外麵的一切。
耳朵裡的耳膜，眼睛，鼻子等部位在第一波疼痛來臨的時候就已經徹底廢掉了。
然後是渾身上下的各個部位，全部廢掉了。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是個什麼狀態，也接收不到任何訊息。
他隻知道自己正在接受改造，既然意識還在，那就要堅持下去。
疼痛，冰涼，或者彆的，酷刑啊地獄啊什麼的，都無所謂。
要撐住，隻要撐過去，隻要改造成功，自己的家族就有時間了，家族會有麵對一切的底氣，自己在意的人，舍不得的東西，放不下的事，牽掛的家族，都不會死，也不會結束，更不會消失。
隻要撐過去。
意識還在，那就說明沒有失敗。
不知道小昊天這會在做什麼。
可能妹妹正在某個角落無憂無慮的生活著。
也許父親已經開始嘗試恢複力量了。
唐詩，也應該繼續主持會議，尋找跟東皇宮談判的機會了。
還有北海君團。
如果改造成功的話，再見到老婆孩子，會不會還有其他情緒...
各種念頭，各種思維。
他思考的東西有些根本沒什麼意義，但他卻不想放掉，他想抓住每一縷念頭，讓自己的意識始終保持著最活躍的狀態。
身體的狀況已經完全感受不到了。
疼痛不存在了，冰冷似乎也在逐漸消失。
王聖宵的感知中一片漆黑，看不到任何東西，安靜籠罩著一切，絕對的安靜裡，他讓自己的思維越來越分散，每一個念頭，他都想要順著最開始的起點思考，甚至是幻想。
不知道過了多久，時間完全失去了意義，王聖宵將各種想法思考了一遍又一遍，幻想了一遍又一遍，就在他覺得自己的思維越來越慢，即將陷入徹底的沉寂的時候，他的感知中突然出現了光。
柔和的光亮帶著和煦的暖意驅散了周圍的黑暗與沉寂。
已經失去了眼睛，甚至失去了身體，隻剩下一團虛無的意識的王聖宵突然發現自己竟然看到了光芒，他甚至聽到了聲音。
那如同幻覺般的聲音在溫暖的光芒裡格外真實，甚至帶著一些氣急敗壞：“你跑...跑...我操你大爺的，你在胡亂琢磨什麼的，你還想覺得你兒子不應該叫昊天，應該叫太昊？我呸啊...”
有些急促的呼吸中，王聖宵看到一個有些眼熟的胖子出現在了自己的‘視線’裡，他站在那團溫暖光芒的最中心，幾乎連腰都直不起來了。
王聖宵有些木然的看著這一切。
他覺得自己應該是見過這個胖子，但卻沒什麼具體印象，眼前的一切好像是在做夢，思維變得越來越遲緩，所以看到的東西，也開始變得怪誕離譜了麼？
“你停...彆特麼瞎琢磨了，你最好想一想自己是誰，隻想這個就夠了。”
軒轅無殤一臉無語的說著。
“你知道我在想什麼？”
王聖宵越看越覺得這個胖子眼熟，但卻真的想不起在哪見過了，又或者，自己現在真的是在做夢，將一個熟悉的身份，按在了陌生的胖子身上，所以才會覺得眼熟？
“你要在說老子是胖子，老子真的就轉頭走了，我閒得蛋疼來救你啊？”
軒轅無殤還在喘息，他隻覺得好累。
王聖宵愣了愣，還沒來得及說話，軒轅無殤已經再次開口道：“對，就是這樣，保持住，想一想這次改造，想一想你自己是誰，彆想有的沒的。”
“為什麼不能想？”
王聖宵忍不住問了一句。
“你自己現在什麼德行你不清楚嗎？”
軒轅無殤沒好氣道：“你說說，你自己現在像是什麼？你的身體已經被燒成灰了。”
燒成灰...
火化了？
這麼說的話改造徹底失敗，自己死在了手術台上？時間過去多久了？帝兵山...父母，妻子孩子...還有...
“你！能！不！能！不！要！胡！思！亂！想！”
軒轅無殤一字一頓的怒吼起來。
王聖宵看著麵前的胖子身體越來越澹，幾乎是要透明了一樣，一道道夾雜著無數符號的藍色光芒從他身上飄出來，飄向四麵八方，如同閃電一般來回穿梭。
“為什麼不能想？”
王聖宵忍不住問了一句。
問完這句話，他突然愣了一下，覺得這個問題自己好像剛才才問過，但是，真的問過了麼？
“你想死的話儘管去想，如果你還想得救，重新見到你的老婆孩子，那你就配合我一下。”
軒轅無殤深深呼吸：“你現在什麼狀態你明白麼？你沒有身體了，燒成灰了，你覺得你現在是什麼？”
得救...見到家人...
念頭本能的閃爍了一瞬，但想到麵前胖子的提醒，王聖宵下意識的讓自己冷靜下來，不去思考彆的，隻是回應道：“現在的我，應該是一團意識？”
“那你知道你的意識，具體是什麼嗎？”
軒轅無殤微微出了口氣。
“是思維。”
王聖宵很老實很配合。
“是啊，思維啊，你現在就是一團思維，是一堆想法，你什麼都沒有，隻剩下這一堆想法了。”
王聖宵深深呼吸：“就這狀態，你還在胡思亂想，你知道這代表著什麼嗎？這代表著你這堆想法，在你的控製下，到處亂跑，沒有目的，可這堆想法就是你存在的基礎了，結果你一個一個想法瞎琢磨...
這就等於是你把自己的身體一點點拆出來，把腳扔到歐陸，把手扔到雪國，把腦袋扔到中洲，扔啊扔，然後我就跟追著孫子喂飯的老奶奶一樣，你扔啊扔，我追啊追...”
“你是風兒我是沙？”
王聖宵下意識的接了一句，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想起這句話，但就是突然想到了。
軒轅無殤突然就不說話了，他安靜的看著王聖宵的那團意識,半晌，才認真道：“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幽默？”
“抱歉，我隻是...有些不太明白現在的狀況，我們這是在哪？”
“我在你的意識裡。”
軒轅無殤讓自己冷靜了下：“我可以給你解釋，但你不要插話，也不要胡思亂想。”
王聖宵嗯了一聲，很配合。
“我現在是虛擬的。”
軒轅無殤先是說了下自己的狀態：“你應該能看到我現在的狀態,透明的,而且閃爍著數據流，我現在就是這種虛擬的狀態，你看我的話，我身邊的數據流應該是你了解的一些東西，加減乘除，各種數字，各種公式...總之這是數據，我隻能以虛擬數據的狀態出現，才能進入到你的意識世界裡。”
王聖宵果然沒說話。
軒轅無殤滿意的點了點頭,繼續道：“外麵的改造還在繼續，但我必須要說，深淵實驗室裡那群人都是白癡，按照他們的計劃來的話，改造沒有任何成功的可能,所以你才會看到我,我可以救你。
你的身體已經被燃料燒掉了，現在正處在蛻變成火種的過程，所以你現在存在的狀態,就是一團意識。
你每一個想法,都等於是在分離你自己的存在狀態，我想救你，就必須把每一團想法追回來，這樣才能把你救回來，但真實環境壓製下，我的速度不快，追的很累，所以你最好不要有彆的念頭。
外麵即將形成的火種，是我給你準備的新的身體，而我現在的工作，是拯救你的最後一步，那就是改造你的意識，讓你失去了大腦本來就存在不了多久的意識，變成可以更好掌握火種的數據，我不知道你能不能聽懂，說簡單點...
我是在改變你的生命形態，你的思維會數據化，火種會成為你的身體，如此一來，你這次的改造，就成功了。”
軒轅無殤說完了，他對著王聖宵點點頭，示意他可以開口說話了。
王聖宵卻沒說話，他沉默了很久，就在軒轅無殤想要再次開口的時候，他才緩緩道：“你說，你要改造我的意識？”
“是的。”
軒轅無殤點了點頭。
“改造意識，這幾個字，聽起來就夠恐怖的。”
王聖宵說道：“這是不是意味著，你也能順手改造我的思想？”
“你可以這麼理解。”
軒轅無殤澹澹道：“改造完成之後，你會成為我的財產，保持對我的忠誠，是你的本能，某種意義上來說，改造完成後，你相當於是我的造物，是我創造了你，你會成為機械生命，對我保持忠誠，源自於你的底層邏輯，是改變不了的。”
“我聽不太懂，但有些話我是能聽懂的，底層邏輯上的忠誠...嗬...”
王聖宵發出了笑聲：“有彆的選擇麼？”
“我理解你的不甘心。”
軒轅無殤點了點頭：“我承認你的潛力，但在潛力沒有兌現的情況下，我這次出手救你，是因為我對你個人的欣賞，你有彆的選擇，你可以拒絕我的幫助，這樣你可以自己選擇自己的結局，我也會尊重你的選擇。”
王聖宵沉默不語。
“你有足夠的時間考慮。”
軒轅無殤繼續說道：“但事實就是如此，目前有能力救你，並且可以保持你未來的，隻有我，你隻能選擇我，或者選擇死亡，這不是威脅。”
一道道虛擬數據從不同的方向趕過來，跟他融合到一起。
軒轅無殤同時灑出了屬於王聖宵的，但卻已經被改造成了特殊數據的意識，幫助王聖宵穩定他的狀態。
王聖宵的思維開始變得清晰活躍。
他看著麵前的軒轅無殤，輕聲道：“我想起你是誰了，東皇宮的人，不，李天瀾的人？”
他終於想到到底在哪裡看到過這個胖子，他曾經看到過軒轅無殤的簡單資料，資料評估認為他是東皇宮的重要人物，來曆神秘，可這個死胖子實在是太過低調，王聖宵看過一次，就給忘記了。
“皇曦是我大哥。”
軒轅無殤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
他正在改造王聖宵的數據，如果王聖宵真的選擇死亡，那自己放棄改造就是了，但在改造的過程裡，王聖宵已經相當於是他的財產，他的武器，對自己的財產說出這個世界的真相，他並沒有什麼壓力，也不用擔心遭到惡意的針對。
“皇曦？”
王聖宵問道。
“是大哥的另一個名字，我來這裡的目的，就是保證大哥的順利回歸，救你隻是順手。”
“回歸？”
“回歸星空，回歸宇宙，脫離這顆星球。”
軒轅無殤聲音很平靜。
王聖宵同樣也顯得很平靜。
對方的種種手段幾乎就是明牌了，這根本就不是這顆星球能有的技術，聽到對方來自於星空，王聖宵有些震動，但又覺得這一切無比正常。
“外星人啊...”
王聖宵嘿嘿笑了起來：“我現在的思維有些混亂，我應該表達震驚的情緒嗎？”
“沒有必要。”
軒轅無殤搖了搖頭。
“能不能說說星空的事情？我小時候對這些很感興趣的，翻了很多未解之謎啊，uo這類的東西，買過天文望遠鏡...我對這個挺好奇的。”
“這些你很快就會知道。”
軒轅無殤澹澹道：“在改造完成之後，所以，你是接受，還是拒絕？”
“我不敢拒絕，因為帝兵山需要我，但是...你是李天瀾的小弟，如果我接受...我這個勉強算是他對手的大舅哥，一下子變成李天瀾小弟的小弟？”
王聖宵自嘲道：“我這麼理解，沒錯吧？”
“從實際立場出發
，這不算錯。”
軒轅無殤點了點頭：“但是東皇宮和北海王氏的事情，我可以不乾預，事實上我也沒有乾預過這些，我來這裡，隻是為了保證大哥的回歸，我會給你最舒適的改造環境，你也可以獲得自己的成長，你們的紛爭，與我無關。”
“那與你有關的是什麼呢？”
王聖宵平靜的問道。
“生存，種族的生存。”
軒轅無殤澹澹道：“成為我的財產，你會看到世界的真相，脫離這顆星球，我們所有人，所有種族，所有生命，麵對的是比你現在還要絕望的絕境，你，我，都是真正的螻蟻。
我對於掌控北海王氏沒有任何情緒，我可以保證的是，在你離開這顆星球前，你是自由的，你的北海王氏，接下來可以由你親自守護。
如果你接受改造，過了今天，你就是你，我就是我，我們從沒見過，彼此也不認識。”
他的目光凝視著王聖宵：“新生，或者死亡，選一個。”
“做你的財產...具體會是什麼樣的狀態呢？”
王聖宵默默的問道。
軒轅無殤看著王聖宵，笑了：“相信我，做我的財產，隻要你足夠出色，那就不會是一件丟人的事情，甚至會給你意想不到的滿足感。
你會成為我創造的機械生命，不是所有機械生命都是冷冰冰的金屬的，你可以擁有比血肉還要細膩的外表，你的一切感知，嗅覺，味覺，視力，所有的，都會比你做人類還要細膩，你也可以擁有女人，隻是沒辦法生孩子...”
“這個世界的真相，絢爛的星空，漫長的生命，一切的可能...隻要你願意承擔最絕望的真相，那這一切，你都可以看到。”
軒轅無殤的聲音無比認真。
王聖宵沉默了一會，自嘲的笑了笑。
“我沒有你的格局。”
他說道：“但事實擺在麵前，現在的北海王氏，離不開我，我...接受你的改造。”
深淵實驗室，黑色的火焰已經完全消失，一團柔和而燦爛的光芒正在手術台的上方徐徐綻放。
軒轅無殤眺望著遠方，確定了自己不會在收到任何回應。
他看著王聖宵，緩緩的抬起了手掌。
無窮無儘的數據在他的掌心中瞬間爆發。
火光轟然間席卷而至。
無儘的光影和溫暖中，軒轅無殤的聲音變得前所未有的莊重威嚴。
“以知識】之名...”
那莊嚴宏大的聲音壓製了周圍的一切。
王聖宵的所有思維都在瘋狂的震蕩，他可以感受到自己的思維如同實物一般延伸了出去，變成了一道又一道無比刺眼的數據，火光蔓延到了他的思維裡，生命的光芒如同浴火重生一般極致的閃耀著。
軒轅無殤說了什麼他已經聽不到了，他隻聽到了對方最後一句話：“...賦予你洞察】權能，你將有幸，得見真正的我。”
空白。
光明。
黑暗。
瞬息之間，王聖宵再也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
他感覺到自己的視線在瘋狂的延伸，整個人的視角正在從一種想象不到的宏偉角度展開。
他看到了一個小小的蔚藍色玻璃球。
然後玻璃球瞬間縮小消失，他看到了一個溫暖的光球。
光球再次變成了一個小小的點。
絲絲縷縷的雲霧在他麵前飄散而過。
大片的黑暗與寂靜帶著難言的冰冷如同亙古存在。
王聖宵的視線似乎是在加速。
他的視角越來越宏大。
無儘的黑暗仿佛在倒退，絢爛的光芒以一種激進凶猛的姿態衝進了他的眼簾。
他看到了一片微微閃耀的光芒。
那光芒正在不斷的擴大，飛快的飄散。
各種雲霧，光球，正在不斷縮小，變成了漩渦狀，變成了圓盤狀，變成了橢圓，變成了螺旋...
所有的東西都在快速的縮小，然後同一時間，在宏大的視角中，全部融入了他的視線。
於是那廣闊的黑暗開始變得明亮而繁盛。
這是王聖宵有生以來見到過的最為唯美的景象。
這幅畫麵，是星空。
不是肉眼可見的浩瀚與黑暗。
而是在一個極為宏大的視角，將所有的光芒，大量的星係同時容納在視線裡的璀璨。
他的視線正在以一種遠遠超過了光速的速度在不斷加速。
他看到的東西越來越多，世界之大，將他所生存的星球一瞬間徹底碾碎。
巨大的衝擊力撲麵而來。
王聖宵近乎癡迷的看著這一切，他看著視線裡不斷彙聚的大片星係，夢幻的光影，他真切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但同樣感受到了自己此時這種視角的偉大。
越來越多的星係整體的納入了他的視線。
光芒在閃耀，似乎在隱約中組成了一個有些光華的鏡麵。
一個...
容納了無數星係，有些圓潤的鏡麵。
他看到那個有些圓潤的鏡麵在動，鏡麵後方，在虛空中隆起的壯麗的紋路開始逐漸清晰。
鏡麵...紋路...視線依舊在無止境的加速。
深邃而恐怖的虛空裂縫...
如同是指的空間屏障...
不...不是...
不對！不對！不對！！！
王聖宵死死的睜著眼睛，他的內心遭遇著前所未有的衝擊，隨著視線的上升和加速，視角的高度不斷的拉開，無法形容的震撼帶著想要頂禮膜拜的欲望幾乎摧枯拉朽般衝垮了王聖宵的所有意誌。
他腦海中想到了軒轅無殤跟他說的話，那句他唯一聽清楚的話：...賦予你洞察】權能，你將有幸，得見真正的我。
這一刻，他終於看到了那片鏡麵的全貌。
那容納著無數的星係，縹緲幸運，無儘虛空的鏡麵。
那是一枚指甲。
那縱橫於虛空的紋路是指紋。
恐怖的虛空裂縫是五指的縫隙。
所謂的空間屏障，隻是手指的儘頭。
在往上，是手掌，胳膊，肩膀，胸膛，完整的軀體，四肢，頭顱。
無儘的星係，數以億兆計的恒星點綴在他的軀體上，相交輝映。
星空之下，那是一個窮儘王聖宵所有預言都無法形容其雄偉的巨人。
那是軒轅無殤。
他屹立與星空之中，身軀容納了難以計數的星係，那是他的庇護範圍。
這一日，王聖宵看到了真正的宇宙，也看到了真正的巨人。
他屹立在那裡。
安靜，沉默，偉大，威嚴，貫穿了無儘星河。
他見到了真正的軒轅無殤，同樣也聽到了軒轅無殤的聲音。
“歡迎你，我的洞察。”
....一萬兩千字...對於急需存稿的我來說，一次性發出來，眼睛都是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