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是怎麼回事?
穆昭朝定在那兒,沒再往前走一步,震驚地看著胳膊被包得看不出原來的樣子,也看不出到底受了什麼樣的傷的聶峋。
聶峋也正好抬頭看過來。
一時間誰都沒說話。
還是穆初元瞧出妹妹神色不對,以為妹妹是被嚇到了,忙解釋道:“阿嶺胳膊受了點傷,已經看過大夫了,傷勢現在趨於穩定,不嚴重,就是麵積大,才包得嚴實些。”
說著,他往側邊走了走,擋住妹妹的視線,不讓她看了——好不容易回來,急著見妹妹,忘了妹妹膽子比較小了。
聶峋遲疑片刻,也往穆大少爺和小陳將軍身後躲了躲。
穆昭朝:“……”
怎麼還躲起來不讓她看?
在合夥騙她?
她上前,躲開哥哥和小陳將軍,幾乎是直視聶峋。
“怎麼傷的這麼重?”穆昭朝道:“怎麼傷的?到底傷哪了?”
看著她沉著的臉,還有微蹙的眉心,聶峋眸色動了動,輕聲道:“就是一點兒刀傷,沒傷到骨頭,大夫說了,養幾日就好,不要緊。”
穆昭朝看著他白的沒有血色的臉,一點兒都不信他這個說辭。
“真的沒有大礙,”小陳將軍挨了好友一胳膊肘之後,忙道:“陳小公子請了齊老太醫看過了,齊老太醫的醫術你該知道的罷,他老人家都說了不礙事,好生休養些日子就好了。”
“一點兒刀傷包成這樣?”穆昭朝還是不信:“什麼樣的刀傷需要包成這樣?包成這樣了,還說不礙事?”
小陳將軍下意識看了穆初元一眼,而後又看了看聶峋。
三人的眼神交流,又怎麼可能逃得過穆昭朝的眼。
在她眉頭擰緊前,穆初元這才說道:“刀傷確實不重,就是又有些燒傷……不算嚴重,但需要包紮起來,所以瞧著駭人。”
燒傷?
穆昭朝臉色並沒有變得多好看,反而更沉了。
“真的沒事,”聶峋看著她的眼睛,一臉平靜地道:“隻是瞧著嚇人,你看我活動都沒有問題的……”
他說著胳膊就要活動給她看,穆昭朝臉色大變:“你彆亂動!”
聶峋麵色頓了下,而後抿唇笑笑:“好,我不亂動了。”
竟然還笑得出來?
穆昭朝一言難儘地看了他一眼。
聶峋稍稍一怔,嘴角的噙著的笑意卻更濃了。
“沒有大問題就好,”見他們神色都很輕鬆,聶峋除了臉色難看些,胳膊確實也能動,穆昭朝這才鬆了一口氣,但還是輕輕皺著眉頭:“怎麼燒傷了?”
不是去剿匪麼?
放火燒山了?
穆初元和陳覺下意識看了聶峋一眼。
隻見聶峋麵不改色心不跳,一臉淡定地道:“都是我不小心。”
人都平安回來了,還受了傷,穆昭朝想了想,板著臉總歸不太好,更彆說指責了。
沒人願意受傷。
原本這趟就凶多吉少,能落得這樣的結果,已經算是老天保佑。
穆昭朝神色緩和了些,輕輕道:“不要說這種話,好好養傷最要緊,燒傷最不好養,平日裡一定得多注意著,千萬不能感染了。”
聶峋笑著點頭:“好。”
其實他更想聽她多罵自己幾句,再多瞪自己幾眼。
罵聲還有冷臉裡,都是她對自己的關心,他分得出,也很……喜歡。
從來都沒有人這樣子關心在意他。
穆昭朝從記憶力搜刮燒傷的養護,比如飲食還有日常護理,一一叮囑他。
聶峋也不說話,就抿著唇笑著,安安靜靜聽她說。
幾日不見,她好像更溫柔了,也好像脾氣更大了?
不過都沒關係,無論什麼樣子,都是她,依然那麼好看……
說著說著,穆昭朝突然想起來什麼,她眉頭擰起看向哥哥和小陳將軍:“小陳將軍剛剛說,陳小公子請了齊老太醫看診,還有誰受傷了?”
把齊老太醫請來,絕不可能單單是給聶峋看診。
更不用說,看他們神色言行,聶峋這傷肯定算不得多嚴重,那為何會連齊老太醫都請來?
換句話說,若隻有聶峋受傷,絕對不會去請齊老太醫出山。
穆初元和陳覺互相對視一眼,顯然都有些遲疑和驚訝,連嘴角的笑都頓住了。
神色要多奇怪就有多奇怪。
片刻後,小陳將軍哈哈一笑道:“沒有誰受傷,都是些小傷,這次任務還是挺順利的,並沒有多大傷亡,昭朝妹妹是不是又多想了啊?哈哈……”
陳覺笑到一半,見昭朝妹妹臉色越來越沉,他笑不下去了,把笑一收,乖乖站在那兒,不吭聲了。
穆昭朝看了看小陳將軍,又看了看哥哥,他們這個反應,擺明了有鬼。
當然就算不是這個反應,穆昭朝也絕對不會被小陳將軍三兩句話就給糊弄過去。
見他們沒有開口的打算,穆昭朝道:“我去陳國公府,親自問陳小公子。”
說著就要往外走,陳覺忙用胳膊肘撞了好友一下,示意他快點的,他扛不住了。
“哎……”穆初元上前擋住了妹妹的路,有點不好意思道:“其實也沒什麼,就是我、我從馬上摔下來,昏迷了一會兒,其實沒什麼事的,都是他們大驚小怪,非要齊老太醫請過來。”
穆昭朝:“?”
從馬上摔下來,昏迷了一會兒?
這話穆昭朝怎麼聽怎麼不信,槽點太多,她實在不知道從哪裡開始吐好,相比著吐槽她還是更關心哥哥的身體。
“現在感覺怎麼樣?”穆昭朝前前後後打量哥哥:“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彆瞞著我,不舒服就要說出來……”
“沒事了,”穆初元攔住她,不讓她轉來轉去,笑著道:“真的沒事,都是他們大驚小怪,我自己的身體我還能不清楚,你瞧著我現在像有事的樣子麼?”
話落,就堆滿笑看著她。
穆昭朝盯著他看了看又看,氣色確實還行,剛剛回京,會有些疲累也屬正常。
但她還是沒放過他:“摔下馬昏迷,是腦袋磕到哪裡了麼?”
要不然怎麼會昏迷?
腦袋磕到這可不是小事。
說著,她伸手就要摸哥哥後腦勺。
穆初元下意識往後一躲。
穆昭朝:“……”
陳覺不禁深吸一口氣,真真是絕了,昭朝妹妹怎麼能猜得這麼準,哪裡是個種菜種花的千金小姐,分明就是個神探罷!
他以後在她麵前可是要小心點,千萬不能撒謊,要不然被揭穿了,就會像子幀現在這樣子——尷尬。
對上妹妹疑問的雙眼,穆初元乾巴巴笑了下:“沒、沒有。”
穆昭朝轉頭看向小陳將軍。
剛深吸一口氣在心裡默默下定決心的陳覺:“……”怎麼又盯上他了?
他愣在那兒片刻,最後在心裡歎了口氣。
罷了。
還是實話實說罷,昭朝妹妹明顯聰明得很,糊弄她根本不行。
還不如老老實實交待,也免得這麼煎熬。
“子幀被重物打中後腦,摔下馬昏迷了兩天一夜,”陳覺一邊陳述事實,一邊覺得,話就該說明白了,要不然昭朝妹妹肯定會胡思亂想更加擔心:“原本昨日就該回京的,但子幀沒醒,就耽擱了一天,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真的沒事了,齊老太醫親自把的脈,你……”
見昭朝妹妹麵色不太好看,陳覺馬上又道:“你不信我,也得信阿嶺罷?”
說著他把聶峋拉過來了些,讓他直麵穆昭朝。
“阿嶺,你跟昭朝妹妹說,齊老太醫是不是說,子幀沒有大礙,隻需要好好休養幾日?”
穆昭朝視線也順勢移到聶峋身上,直勾勾看著他的眼睛。
乍然被拉過來的聶峋:“……”
對視片刻,他認真地點了點頭:“齊老太醫確實說穆大少爺沒有大礙。”
穆昭朝盯著他的眼睛,好一會兒才道:“行罷,這次就信你們了。”
把視線從聶峋身上移開,穆昭朝又看向哥哥:“打到哪裡了?我看看。”
穆初元有些不好意思:“都好了。”
穆昭朝眉頭一皺:“我看看!”
穆初元:“……好罷。”
他稍稍低頭,好讓妹妹能看得到自己的後腦勺。
知道他腦袋被重物打過,穆昭朝沒再上手,而是墊著腳仔細看。
是後腦勺和耳後的位置,沒破皮,就是還有一點點腫,瞧著倒是還好。
見妹妹神色緩和,穆初元笑著道:“都說了沒事的。”
穆昭朝看了他一眼,輕聲道:“走的時候,叮囑你要小心些。”
穆初元點頭:“嗯,是我大意了,都怪我,讓妹妹擔心了。”
陳覺看了看昭朝妹妹,又看了看好友,輕歎了一口氣:“都怪我,子幀也是被我連累了。”
穆昭朝看了他一眼,心道,當然怪你。
不過她也沒真的把責任都推到小陳將軍身上,本就是被安排了。
現在這樣也已經算很好了。
“是我大意了,”陳覺認真想了想,誠懇檢討:“我也沒想到會這樣,更沒想到我手下的兵會……總之日後一定引以為戒。”
聽哥哥解釋了,穆昭朝才知道。
她竟然全都猜中了。
官匪勾結是一方麵。
小陳將軍帶去的精兵裡有奸細才是致命的。
也不能說是奸細。
真是奸細反倒會露出馬腳,而是匪首在很多年前,救過這小兵一命。
小兵也是在衝上山,所有人抓住匪首後,才認出了當年的救命恩人。
匪首就讓他放了自己。
小兵內心掙紮,匪首瞧準了他正義心強,以救命之恩‘懇求’,放了他一命,他不會再做壞事。
小兵被救命之恩裹挾,心軟,便在夜裡偷偷放了他。
匪首脫了困,就反擊,殺了放他的人不說,還要殺了陳覺泄憤。
穆初元便是在替陳覺擋致命一擊時,後腦勺被重物打中,摔下馬。
穆昭朝聽完經過也有些無語。
這劇情可真是太針對小陳將軍了。
都圓滿結束了,又跑出來個欠匪首救命之恩的小兵,她就說,以陳將軍還有小陳將軍的戰術修養,怎麼可能會載那麼大的跟頭。
果然有貓膩。
這種意外,還真是難防得緊。
陳覺臉上稍稍有些落寞,畢竟那個喪命的兵,也是他一手帶出來的,落得這個下場,他心情也很複雜。
但這次事件也給了他教訓。
“日後一定更加謹慎。”他沉默了片刻,鄭重道。
穆昭朝知道以小陳將軍的戰術修養,肯定會吸取教訓,不過她還是多說了一句:“你們以後都要多加謹慎才是,領兵打仗,本就變數多,小心駛得萬年船才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陳覺反思地快,抽離地也快,聽到她這話,笑了笑道:“昭朝妹妹說得對。”
穆昭朝看著他,又說道:“驕兵必敗,引以為戒。”
陳覺一下就聽懂了她話裡的意思,鄭重點了點頭:“昭朝妹妹說得對。”
穆昭朝笑了:“我什麼都不懂,就是從小養成的習慣,謹慎小心,總歸不會出錯。”
陳覺也笑了笑:“大智若愚,昭朝妹妹是有大智慧的。”
“不要給我臉上貼金了,”穆昭朝這才道:“快進去罷,給你們預備了接風宴。”
陳覺馬上一臉驚喜:“彆的不說,我想昭朝妹妹這裡的好吃的,可是想了好多天了,今天一定敞開了吃。”
穆昭朝做了個請的手勢,讓他們快些進去,轉身的時候,又看了聶峋一眼:“真的沒事麼?”
聶峋搖搖頭:“沒事。”
穆昭朝有心說他不用強撐,但想了想,他這樣的年紀就是要強,而且他自尊心還強,說這些也沒用,不如待會兒過給他帶些補品和藥品。
正要往裡走,聶峋突然道:“那個……我還帶了東西給穆大小姐。”
穆初元和陳覺這才想起來,也紛紛道:“啊,差點忘了。”
三人裡,就陳覺完好無損,沒受一點兒傷,他主動跑到聶峋那匹赤馬旁,從馬鞍兩邊的袋子裡抱出四個花盆。
看清楚陳覺抱出來的四盆都是辣椒,穆昭朝:“……”
哪裡弄來這麼多辣椒苗?
一盆裡都有五六棵,四盆就是而是多棵。
穆昭朝又驚喜,又震驚。
而且剛剛小陳將軍說了,都是聶峋給她帶的。
他到底從哪裡弄來的?
尤其是走過去,仔細查看後,每棵幼苗都長得極好,顯然是被精心照料的。
穆昭朝看了看麵前的幾盆辣椒苗,又看了看聶峋,到底還是沒忍住,問出了口:“哪裡弄來這麼多啊?”
聶峋笑得一臉雲淡風輕:“就是這次剿匪,正好碰上了,便給穆大小姐尋了來。”
這話,讓陳覺不自覺看了他一眼。
當然也就一眼,看完,陳覺在心裡默默地對聶峋豎了個大拇指。
此次一行,他更加明白昭朝妹妹為什麼這麼抬舉聶峋了。
是個人才。
能屈能伸,主要是他真能把命豁出去,是個不可多得的勇士。
當然也有謀略,就是……
他視線在手裡花盆的幼苗上打了幾個轉後,補充了一句:就是有時會意氣用事。
當然,不是說他不好,陳覺是很佩服他的。
就為了這麼幾盆昭朝妹妹很在意很喜歡的番椒苗,孤身闖火海。
要不然,胳膊哪能會燒傷?
幸好沒出事,燒得也不算嚴重。
這樣的性格,也說不上是好還是不好,雙刃劍,端看怎麼看待了。
因為哥哥和聶峋受傷的陰霾,被這幾盆辣椒苗稍稍衝淡了些,穆昭朝臉上總算有了笑意。
“這麼多,”她看了又看,主動結果一盆抱在手裡打量:“阿嶺真厲害。”
陳覺也覺得這件事上,阿嶺是有些厲害的。
畢竟這份膽量和勇氣,不是任何人都有的,他也點了點頭道:“阿嶺確實厲害。”
見她如此開心,聶峋隻覺得胳膊上這點疼壓根就不算什麼。
穆初元看了看妹妹,又看了看那幾盆番椒苗,也嗯了一聲:“我和明元找了這麼久,都還沒找回來一棵,阿嶺憑一己之力,都找到了這麼多,很厲害。”
話落,他又看向聶峋:“阿嶺,你下次再準備找的時候,能不能帶上我?”
這樣顯得他很廢。
妹妹統共就拜托他這一件事,他到現在都還沒辦成,妹妹對他還這麼好,這麼關心他,他慚愧得緊。
聶峋嘴角的笑頓了頓,而後點頭:“好。”
穆大少爺是穆大小姐承認的家人,他既開了口,他當然無有不可。
不過這次這樣的就算了,平和些的方式時,再同穆大少爺說。
他可以冒險,總不能拉著穆大少爺一起冒險。
這麼會兒的功夫,他注意力又被穆大小姐臉上喜出望外的神色吸引,抬眼看過去。
就知道她會這麼開心。
看了片刻,他勾了勾嘴角。
值了。
陳覺和穆初元交換了個眼神,顯然都還記著過來時,聶峋對他倆的請求。
不讓他們跟昭朝妹妹說他得到番椒苗的過程。
陳覺是有些不太能理解,但他都開了口,本就是他的事,自然會答應他。
“昭朝妹妹,還有個喜訊呢,”陳覺四下看了看,主動道:“阿嶺這次立功了,升職了!”
穆昭朝從辣椒苗上抬頭,一臉驚喜:“真的?”
陳覺點頭:“當然是真的,這次剿匪,阿嶺立了大功,一人一騎,成功取下匪首首級,還救了不少被擄走的百姓,有勇有謀,破格提拔為驍勇校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