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但聶峋還是充滿了期待——能讓穆大小姐這麼興致盎然,必然是很有趣的事情。
打發蛋清是一件看著簡單實則很費力的事情。
要一直重複著一個動作,快速攪拌,十分考驗臂力和耐心。
穆昭朝又不用打發,她自然優哉得很,中間還吩咐桃枝去配了個待會要用的澱粉和麵粉二比一配比的粉。
還讓竹意用小石磨,磨了些糖粉等會兒要用。
至於紅豆沙餡,之前就做過,不用她多說什麼,桃枝便都處理好了,也都團成了穆昭朝要求的紅豆沙小圓球。
等著一切都安排好,穆初元和陳覺臉上終於冒出了細密的汗。
累也不是很累,就是胳膊有些酸。
兩人可是習武之人,說句力能扛鼎徒手打老虎都不為過,竟然在這件小事情上,胳膊發酸?
多多少少感到些許丟人。
陳覺沒吭聲,主要是,他也覺得能忍,從小習武,又是武將世家,這點苦還吃不了了?
更何況,和那些相比,這也算不得什麼。
穆初元也沒覺得累,就是覺得有些磨人,忍不住問妹妹:“還要打多久啊?”
穆昭朝看了看兩人盆裡已經開始發泡發白的蛋清,笑著道:“快啦,再堅持會兒罷。”
話落,她笑著揶揄道:“怎麼啦?撐不住啦?”
聽出她話裡的揶揄,穆初元沒忍住笑出了聲:“撐不住倒是不至於,不過……妹妹,你是不是就等著看哥哥笑話呢?”
穆昭朝笑著搖頭:“當然沒有!我是真的在關心哥哥和小陳將軍。”
陳覺也聽出來了,抬頭看了她一眼:“當誰傻呢。”
穆昭朝沒忍住直接笑出了聲。
見她興致勃勃這麼久,就是為了看這一刻的笑話,聶峋嘴角也彎了起來——她可真可愛啊!
就為了看穆大少爺和小陳將軍,出這個醜,興致勃勃了這麼久?
想到她剛剛盯著兩人的表情,聶峋一時不查,也笑出了聲。
陳覺和穆初元同時朝他看過來:“彆笑了,等你胳膊好了,這活你也得乾!”
聶峋還沒說話,穆昭朝便道:“你們累了,就不知道休息一下麼?”
陳覺和穆初元眸色一轉,又看向她:“可以歇?”
穆昭朝樂不可支:“當然可以,稍稍歇一時片刻,也不影響的。”
陳覺馬上放下筷子活動了一下肩膀:“現在才說,就是為了看我和你哥哥出醜的罷,嘖嘖,子幀,咱家妹妹不得了欸。”
穆初元也樂不可支,難得妹妹開心,就逗逗她好了,於是也道:“就是,還好這裡沒外人,要不然被彆人瞧見了,我和小陳將軍的一世英名可就毀於一旦了。”
穆昭朝笑得不行,等他們歇了片刻,再次開始打蛋清的時候,她才斂了笑說道:“好啦,等會兒讓你們多吃幾個。”
陳覺這才笑著道:“這還差不多……”
穆昭朝兀自又樂了會兒,一抬頭就看到聶峋正盯著他笑。
穆昭朝挑挑眉,以眼神詢問他笑什麼。
聶峋嘴角的笑停了片刻,而後則垂下眼眸,繼續抿著唇角無聲地笑。
穆昭朝心道,看不出來,阿嶺也這麼腹黑呢……
正想問他,桃枝說糖粉磨好了,還要不要準備彆的。
穆昭朝在盤子裡放了澱粉,把紅豆沙餡球都放進去,滾了幾滾,讓餡料球表麵都沾上一層澱粉,再看哥哥和小陳將軍這邊,蛋清已經打發好了,便喊他們停下:“我看看……”
雪綿豆沙還是她第一次做,桃枝並不懂,得她先做一遍,桃枝學會兒,以後再由她來做。
穆昭朝走過去,用筷子試了下,筷子可以在打發的蛋清裡立住,便道:“可以了,不用再打了。”
不光是穆初元和陳覺,就連桃枝和丹若她們看著盆裡打發好後,猶如厚厚的白雲一般綿軟又雪白的東西,臉上都是毫不掩飾的驚訝。
“蛋清居然可以打成這樣!”桃枝廚藝最佳,也是最驚訝的那一個。
“世間萬物都很是很奇妙的,”穆昭朝把剛剛已經按二比一的比例調好,也過一遍細篩的澱粉和麵粉倒進打發的蛋清裡,繼續攪拌:“多嘗試嘗試,說不定就會發現不一樣的美食。”
桃枝眼睛一亮,她突然受到了巨大的啟發,又有大小姐的鼓勵,她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多試試各種做法了——興許她就自創了個美食吃法呢?
穆昭朝這會兒也沒有想到她的一句話,會讓桃枝在廚藝上打通任督二脈,她正在把粉和打發的蛋清攪均,調成均勻的,有些像奶油一樣的糊狀後,便停了手。
陳覺在一旁問道:“不用打了麼?我還有力氣,還可以繼續的……”他以為昭朝妹妹是怕他們真的累到,才喊了停。
“不用了,”穆昭朝又去調另一盆,說道:“再打,蛋清就硬了,這樣做出來的口感會不好,這樣子剛剛好。”
桃枝默默把這些小技巧記下。
等把糊調好,穆昭朝便讓桃枝去燒油。
“炸雪綿豆沙最好用豬油,”穆昭朝道:“這樣炸出來會更香,色澤也更白。”
更像棉花,當然了,也可以說更像雲朵。
穆初元看著盆裡果然像是一盆綿綿的雪一樣的東西,期待道:“妹妹下午說的炸奶油是什麼?”
“也是這個,”穆昭朝道:“換個叫法罷了。”
穆初元笑著道:“妹妹懂的可真多。”
穆昭朝笑容微頓,但隻有一瞬,很快便笑著解釋道:“村子裡日子過得都清苦,吃不到什麼好的,就可著家裡僅有的食材琢磨著做出些不一樣的吃食,給清苦的生活增添點顏色。”
穆初元笑容頓住。
穆昭朝又道:“這就是我自己摸索出來的……”當然不是,這不過是她生活的世界裡很常見的一種做法,但未免日後被人發現什麼,乾脆攬到自己身上,說是自己琢磨的,誰還不需她動腦子麼?
這般想著,穆昭朝笑得更得意了些,看著哥哥:“我厲害罷!”
穆初元頓住的臉,在接到妹妹求誇獎的得意小表情時,努力扯起嘴角笑著點頭:“厲害,妹妹是最棒的。”
陳覺則是看了還有一眼,他很確定,他剛剛並沒有看錯,子幀笑容頓住的那一刻,他眼睛紅了。
想到今日家中下人和他說,子幀是昨天晚上戌時後去府上找他的,這麼晚了,他去找自己什麼事?
再想到昨日平昌伯夫人和穆二小姐來了莊子上的事,一直沉浸在自己情傷中的陳覺,後知後覺意識到,子幀應該是出了什麼事。
不用問他也能猜到一些兒,肯定是跟昭朝妹妹有關。
當著昭朝妹妹的麵他也不好問什麼,等會兒走的時候再找機會問他好了。
穆初元和陳覺到底是兩個勳貴出身,錦衣玉食長大的矜貴公子,都沒覺出穆昭朝這話裡的不對勁,但同樣活得清苦艱難的聶峋,卻覺察到了。
窮苦人家,日子過得艱難,能吃飽飯就不錯了,哪裡會有多餘的食物,供自己琢磨出新花樣呢?
彆看這蛋清打發起來這麼簡單,就是一個不住攪打的動作,但要琢磨出來,必然十分不易。
尤其雞蛋還那麼貴,窮苦人家裡有一個雞蛋都珍貴得不得了,哪裡舍得拿出來這麼琢磨?
唯一的可能,就是在平昌伯府的時候,她自己琢磨出來的。
隻有像平昌伯府這樣的鐘鳴鼎食之家,才能這般。
那她為什麼要這麼說啊?
為什麼要騙穆大少爺?
怕他難過心疼,不讓他知道,她之前在平昌伯府遭遇的事麼?
聶峋嘴角原本一直掛的笑,滿滿收斂,直至消失……
他看著正低頭笑得比著春日的夕陽還要溫柔的穆大小姐,眉心輕輕蹙起。
眼底更是湧上心疼——她之前到底都經曆了什麼啊?
不是好奇,隻是單純的心疼她。
“好了,”穆昭朝把紅豆沙餡球隨手扔進打發的蛋白裡,抱著盆就往小廚房走:“可以開始炸了。”
這會兒油的溫度估摸也剛剛好了。
“炸雪綿豆沙油溫不宜過高,”穆昭朝一邊走,一邊對桃枝道:“小火慢炸就好。”
等她要收回視線時,就看到哥哥和小陳將軍全都跟了過來,不禁樂道:“你們跟著做什麼?”
穆初元笑笑:“好奇,就想看看這樣怎麼做,也想著知道炸出來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陳覺也道:“嗯,十分好奇。”
穆昭朝頗有些無語,然後就看到聶峋也跟在了兩人身後,她無奈地笑了笑:“那好罷,等會兒都離得遠一些,小心熱油濺到你們身上。”
得了她的首肯,三人紛紛點頭。
穆初元和陳覺麵上帶著好奇和期待,聶峋神色卻十分複雜。
他並非不期待她等會兒要親手給他們炸的雪綿豆沙,他隻是……很心疼。
哪個千金大小姐,又會下地種菜,又能下廚做這麼多吃食?
還那麼多旁人不曉得的吃法。
小廚房空間本就不大,穆昭朝外加桃枝,還有燒火打雜的兩個女孩子,外加穆初元陳覺還有聶峋三人一進來,登時顯得十分擁擠。
還好他們三人也識趣,就在門口的位置遠遠的看著,沒往前湊給她們添麻煩。
油已經熱了,穆昭朝拿了個鐵勺,對著盆裡的紅豆沙餡球,手腕一歪,連同紅豆沙球還有打發的蛋白,就舀了滿滿一勺,還冒著尖尖。
眾人便看她很隨意地把勺子裡的東西往油鍋裡一放,一個圓墩墩又飽滿的雲朵,便飄在了油鍋裡。
眾人:“——!”
然後,就看到她一舀一放,又是一朵,一舀一放再一朵……很快油鍋裡便飄滿了白生生胖墩墩雲朵一樣的東西。
穆昭朝舀了一勺熱油,淋在鍋裡那一朵朵上麵:“淋熱油可以幫助快速定型,一定不能再剛入鍋時就淋熱油,這個時候表麵都還沒有定型,一淋熱油就開花了……像現在這樣,一淋上,熱油就滑了下來,剛剛好。”
淋了一遍熱油後,穆昭朝又用勺子給它們翻麵:“炸得時候注意勤翻麵,不要炸老了……這樣子,微微黃就是有些老了,不過若是用菜籽油炸的話,是會有點發黃,用豬油就會更白一些……微微黃倒也不妨事,但不能太黃,太黃就是炸過了。”
話音剛落,她便換了笊籬,把鍋裡的一朵朵全都撈了上來,控油的時候,抬眼看向門口的三人,笑著道:“再撒上糖粉就可以吃了,可以出去了。”
穆昭朝把這一盤剛炸好的放到盤子裡,讓已經看了一遍學的差不多的桃枝繼續炸剩下的,撒上一層糖粉,端著就往外走。
走到門口,三人還在那兒站著,穆昭朝抬眼,哭笑不得:“還不走啊?喜歡看炸東西啊?那你們繼續看,我自己去吃了……”
說著就要繞過他們。
穆初元和陳覺回神,忙一邊讓路,一邊道:“沒有沒有,這就出去……這就炸好了!真好看!”
確實很好看。
尤其是撒上一層糖粉後,就更好看了。
“雪綿豆沙……”陳覺輕聲琢磨了遍這幾個字,道:“名字也好聽。”
穆初元吞了吞口水,無不得意道:“那可不,我妹妹做出來的,自然是最棒最好的。”
穆昭朝打斷了他們對她的誇讚:“快吃罷,有些燙,注意彆燙到。”
穆初元和陳覺便一人拿了一個,外皮摸著就酥酥的,咬一口,兩人臉色直接就變了。
外皮薄薄的一層,極酥脆,但內裡卻是綿軟極了!
真的像是在吃雲朵一般——雖然他們並沒有吃過雲朵,連摸都沒摸到過,但這種感覺,真的很附和他們對雲朵的想象。
見他們這樣,穆昭朝笑著捏了一個,也小口小口吃著。
許久沒做過了,今日做的還挺成功。
味道也很不錯。
剛吃了兩口,抬眼就看到聶峋微微蹙著眉頭,並沒有吃,而是直勾勾看著她。
穆昭朝怔了一下,以為他是覺得這東西做起來費事,不好意思事,便衝他笑了笑:“阿嶺,你還站著乾什麼,快過來吃啊,還挺好吃的。”
陳覺已經吃完了一大半,在旁邊唏噓道:“何止是還挺好吃啊,簡直是人間極品!”
說著他把手裡的那點兒吃完,又拿了一個。
見聶峋還不動,穆昭朝衝他招了招手,還用眼神示意他快點吃。
聶峋這才心思複雜地拿了一個。
摸著就知道很好吃,又酥又軟。
嘗了一口,確實和想象中,哦不,比想象中還要好吃,可……
他吃著雪綿豆沙,抬頭又看了一眼,正笑得世事無擾的穆大小姐,更心疼了,眼神也更複雜了。
穆昭朝見他吃了,笑著問道:“吃著怎麼樣?”
聶峋勉強勾起嘴角,笑著點頭:“嗯,很好吃。”
穆昭朝眉心動了動:“燙到了麼?怎麼笑得這麼……奇怪?”
聶峋馬上調整麵部表情,笑得更真切了些:“沒有,就是太好吃了,被驚到了。”
沒有燙到,隻是太心疼了,以至於表情有些外露。
穆昭朝覺得有些不對,她盯著他看了看,突然瞥到他吃著吃著朝自己投過來的一眼,眼神很是複雜。
穆昭朝:“?”他這個眼神,怎麼這麼詭異,難不成是發現了她身上的秘密?
想到聶峋在書裡的智商是和大男主同級彆的,她不禁在心裡給自己提了個醒——以後在他麵前,還是要低調收斂些,免得真被他看出什麼來。
並不知道自己被穆大小姐在心裡打上危險符號的聶峋,一邊吃著雪綿豆沙,一邊心疼得心口都在泛著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