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苑馬場,是京城最大的馬場,因著這邊不止馬場大,還圈了一座山頭可供射獵,上至王公貴族,下至達官顯貴,都喜歡來東苑馬場跑馬。
不過是分區域的,身份地位不同,有些區域是去不了的。
東苑馬場在城區外偏京郊一些,但離著穆昭朝的有家山莊,還算近,從莊子廚房,差不多半個時辰便到了。
今日天氣好,晴空萬裡,春風和煦,正是跑馬春獵的好時候,再加上又時逢休沐,來東苑馬場的人極多,一下馬車,就看到外麵停了許多馬車,還有不少剛到的夫人小姐,還有少爺們,也正從馬車上下來。
有家山莊現在雖然在京城裡小有了點名氣,但畢竟京城太大,依然有許多人不知道,倒是‘穆大小姐’的名頭更響亮一些。
但自帶穆昭朝改頭換麵後,還沒太露出臉,再加上,她在莊子上又這般‘嬌養’‘休息’了這麼久,同去參加嬰寧郡主府上的生辰宴時的狀態差彆也是很大的,導致原本見過她一兩麵的人,一時間也沒認出她來。
不過,卻是實打實的被她驚豔到。
不少人在心裡猜測她到底是哪家的小姐,轉頭又看到穆大少爺和小陳將軍同她一道來,還很關切地跟她說著什麼,不禁更加疑惑了。
到底是誰啊?
跟穆大少爺還有小陳將軍關係這麼好?
也不是穆一小姐啊!
穆一小姐他們認識。
總不能是穆大小姐罷?
想到這個可能,這些人看穆昭朝的眼睛都快從眼眶裡驚出來——穆大小姐這麼美的麼?不可能的罷!
肯定不可能,哪裡山水能在短短的一兩個月時間裡,把人養的跟之前判若兩人的?
估摸著,是小陳將軍家的親戚罷。
但很快這個念頭就被一聲又一聲的穆大小姐給推翻了。
“穆大小姐!”
又有人從馬車上下來,抬頭看到穆大小姐原本還以為自己是看錯了,定睛一看,並不是看錯!
而且穆大少爺和小陳將軍也在,就更不可能看錯了。
從馬車上下來認出穆昭朝的是戶部郎中吳大人的一女兒吳靜恬,她昨日並沒有去莊子上,但上次去了,昨天晚一些時候,聽昨日去了莊子上的好友分享,懊悔得不得了,為何偏偏昨日不舒服,懶怠動彈?錯過了那麼多好吃的!
原本一聽好友那麼說,她還打算今日厚著臉皮上門的,結果好友說,今日有家山莊謝客,而且以後莊子上就要實行會員製,不在會員名單上的,不能進莊子。
這下吳靜恬更後悔了。
尤其是在聽好友說的就算會員名單在冊還要預約,每日就接待五十人,多了就不接受預約了,吳靜恬更是懊悔的腸子都青了——白白丟失了一次去有家山莊的機會,可不懊惱麼?
正愁著該怎麼跟穆大小姐搭上話,先上了會員名單,然後詢問一番該怎麼預約的事,這就讓她遇上了?
吳靜恬十分驚喜。
穆昭朝聽到喊聲,看過來,見到吳靜恬正一臉驚喜地朝自己走過來,想了片刻,終於想起了吳靜恬是誰,等她走到跟前時,她也客氣得回了一句:“吳小姐。”
吳靜恬開心壞了,簡直是喜形於色,開口的時候嗓音裡都還帶著歡喜:“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穆大小姐,真是緣分。”
穆昭朝輕笑著點頭:“我也沒想到……”
吳靜恬並不在意穆昭朝沒有像她這麼熱絡——前兩次的接觸,她也發現了穆昭朝其實是有一點兒冷淡的。
哪怕她待人和善,嘴角經常掛著笑,但其實她周身是縈繞著一股淡淡的拒人千裡之外的漠然的,隻是沒有那麼明顯。
但總得來說還是很好相處的,吳靜恬又跟穆初元和陳覺見了禮後,這才又對穆昭朝道:“穆大小姐今日來東苑馬場,也是來騎馬的麼?”
對方這麼熱情,還這麼歡喜,穆昭朝也被她情緒感染,再加上她本就因為哥哥送的小馬駒很開心,聽到這話,笑著點頭:“是的,吳小姐想必騎術極佳。”
瞧著她身上利落的騎馬裝,還有一直不離手的鞭子便知道了。
吳靜恬謙虛地笑笑:“一般般,就是會一點點,穆大小姐騎術應該也很厲害罷?平昌伯府武將世家,穆大小姐肯定頗得真傳……穆大少爺的騎術就聞名京城呢。”
穆昭朝笑得坦蕩大方:“吳小姐說笑了,我還不會騎馬,今日是跟著哥哥來學騎馬的。”
吳靜恬臉上笑容一僵。
穆昭朝卻十分善解人意地幫她圓了一下:“等我學會了,再找吳小姐一塊跑馬。”
吳靜恬也是性格爽利的,尷尬隻是一瞬,又聽穆昭朝這麼說,馬上笑著道:“好啊!”
因著剛剛的失禮,吳靜恬倒也沒再同他們寒暄,既打過了招呼,便準備告辭:“那等會兒,和穆大小姐馬場上見。”
穆昭朝笑著應下:“好。”
吳靜恬便回去找家人,轉身的時候,這才想起來穆昭朝的經曆來,她才被平昌伯府找回來一年,什麼都要從頭學,騎術顧不上學也是正常的啊,怎麼就想不開突然說了這樣一句呢?
這不是當眾揭人家的短麼?
這麼想著,吳靜恬懊惱地錘了下自己的腦袋。
這下好了,穆大小姐對她的印象一定很差了。
萬一不讓她入那個會員名單……想到這裡,吳靜恬臉白了一瞬。
吳家大公子見妹妹臉色突然這般異常,挑眉問道:“怎麼了?”
吳靜恬一邊搖頭一邊道:“沒事。”
同時在心裡歎了口氣,穆大小姐應該不是那樣小氣的人,剛剛她還對她笑了,還和她約好,等她學會了騎馬,和她一起騎馬呢,應該不至於……
饒是這般想著,她還是又在心裡歎了口氣,等會兒找個機會彌補一下罷。
吳靜恬心思沉,想了這麼多,壓根不知道穆昭朝其實一點兒都沒往心裡去。
穆昭朝隻笑了笑,這話聽過便算了,但穆初元卻聽進去了。
若妹妹一直在府中長大,文采斐然馬術精湛名動京城的人,就該是她。
“沒想到在這裡也能被認出來……”穆昭朝四處看了看,頗有些意外地道。
昭朝妹妹一下馬車,陳覺就留意到四周朝她投來的目光。
驚豔中帶著好奇和探究。
尤其是一些少爺的眼神,都快看直了。
他有點不太喜歡,但還好大多都是驚豔,並沒有太過冒犯。
這一刻他突然就理解了,為什麼子幀為什麼護妹妹護得這麼緊。
聽到昭朝妹妹這話,陳覺笑了笑,道:“昭朝妹妹怕是不知道你的有家山莊現在在京城有多出名,今日來東苑馬場的人不少,有幾個人認出你來,也不稀奇。”
想到莊子名聲響了,掙的錢就多了,穆昭朝笑容更加會心。
“走罷,”她又環顧了一圈,雖然她一直都不在意彆人的目光和對她的看法,但被人這麼一直盯著,她也不是很喜歡:“進去看看,我迫不及待想看看小白的實力了!”
說著,抬頭看向穆初元:“哥哥,等會兒你和小陳將軍先跑一圈,我先看看,再教我罷。”
她最喜歡看馬兒馳騁時那股獵獵馳騁的感覺。
穆初元還在心疼妹妹,眼神甚是複雜,聽到妹妹這話,睫毛輕輕動了動。
穆昭朝疑惑地又喊了他一聲:“哥哥?”
“嗯,”穆初元回神,對上妹妹的目光,馬上就笑著道:“好啊!今天肯定會把你教會,放心好了。”
穆初元話落,他們一行人,便在周圍人震驚的目光中,踏進了東苑馬場。
直到穆昭朝消失在視線中,剛剛那幾家差不多和穆昭朝同時到馬場的少爺貴女們才回過來神來。
真的是穆大小姐!
剛剛吳小姐喊她,她沒有否認!
穆大小姐變化怎麼這麼大啊?
莫說跟傳聞不符,跟那次在郡主府見到的也不太一樣啊!
不過仔細看,五官還是能瞧出來,但整個人氣色還有精氣神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這才導致他們第一時間沒認出來,也沒敢人。
聯想近日來平昌伯府的傳聞,實在是明顯地不能太明顯——穆大小姐在平昌伯府住著時,肯定備受磋磨,才那般形銷骨立。
有個這樣的親生女兒,多好啊,非得把人逼得從伯爵府搬出來,平昌伯和平昌伯夫人,到底是怎麼想的啊?
聽說穆大少爺都快家裡決裂了,已經兩日沒回府上了,估摸著這中間沒少有穆一小姐的手筆。
難不成仗著是自小養在身邊的,親近些,撒嬌賣乖裝可憐讓平昌伯和平昌伯夫人都偏心她向著她?
想到這種可能,眾人眼睛裡冒著八卦的光芒。
“居然真的是穆大小姐!”一人沒忍住心裡的嘀咕,還是驚歎出聲。
他一出口,馬上就有人附和:“沒想到啊!”
又一人道:“聽說,穆大小姐的莊子……就是之前林老夫人的那個寧遠山莊,現在被穆大小姐打理來著,莊子上種了許多菜,味道十分鮮美,很出名?”
“剛剛吳小姐是不是就在說莊子啊?”
“好像是的,我也聽我表姐說了,但我對青菜和莊子沒什麼興趣,也沒太了解,聽表姐說,是有些名氣來著,好多人家都在莊子上定了青菜。”
“定青菜?”
“是啊!就是付了錢,每日清早派人去莊子上取青菜,聽說人不少呢,反正我表姐說很好吃……”
有對青菜感興趣的,一臉新奇道:“那等會兒打聽打聽,若是真的很好吃,我也一份來嘗嘗看……”
有人覺得新奇,自然也有人看不上,覺得一個堂堂伯爵府的貴女,跑去莊子上種什麼菜,還往外賣,實在是不體麵,儘把村野的粗俗銅臭氣帶進他們圈子裡。
還好吃的青菜?
能有多少吃?
還能賽過山珍海味?
嘩眾取寵!
也就是臉瞧著還行……
這些人怎麼彆說穆昭朝不知道,就是知道,她也不會多分出一絲眼神。
她這會兒已經從哥哥手裡把小白接了過來——她的馬兒她要自己牽著。
穆昭朝不在意,聶峋和穆初元就很在意了。
但穆初元的在意又和聶峋不太一樣。
他大致掃了一圈,見對妹妹並沒有那麼大的惡意,便也沒有引起他多大的情緒,聶峋則是臉一下就沉了下來。
盯著看什麼?
還自詡什麼勳貴人家,驕矜公子,盯著一個女孩子看,算什麼教養?
眼珠子不想要了?
他繃著臉,微微低頭跟在後麵朝馬場內走,因為低著頭外加走在最後麵的緣故,他這個神色,穆昭朝幾人也沒人能察覺到。
雖然丹若和桃枝也在後麵跟著,但因為她們兩人新奇和興奮占據了大半注意力,自然更不可能去關注聶峋的情緒。
眾人一邊說笑一邊往裡走著,正低著頭冷沉沉著的聶峋,突然察覺到一道視線。
他隻怔了一瞬,便立馬抬頭,朝視線的來源看去。
那是東苑馬場,王公們平日裡才能去的場地,尋常的勳爵人家也沒資格踏入。
不過今日,那邊人也不少。
雖不至於鬨哄哄的,但也甚是熱鬨,但基本都是府裡的下人管事在那兒說著什麼安排什麼。
聶峋眉心微動。
人太多了,且他都不認識,瞧不出到底是誰剛剛一直盯著他看。
他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假裝剛剛隻是隨意一瞥,剛轉過頭片刻,便立馬再次轉頭看去。
隻可惜,依然沒有找出那人來。
剛剛,到底是誰在盯著他看?
“……阿嶺?”穆昭朝正想問聶峋現在騎射到了什麼程度,和小陳將軍和哥哥比著如何,一轉頭就看到他正盯著一個方向,還擰著眉頭,神色有些異樣。
聶峋馬上斂了情緒收回視線,看向穆大小姐。
“什麼?”他一臉純良地應道。
穆昭朝朝他剛剛看過去的方向看了看,也沒瞧出什麼,以為他是好奇,便也沒太在意:“你騎射到了什麼程度啊?”
聶峋一臉如常地笑著道:“尚可,都是小陳將軍和穆大少爺教的。”
“尚可?”沒等小陳將軍和哥哥開口,穆昭朝先笑了:“這就是說,兩個老師教的不太儘心啊。”
才教了個尚可。
聶峋馬上道:“小陳將軍和穆大少爺教得很儘興,是我天資有限,還沒有學到精髓。”
陳覺笑了笑,道:“昭朝妹妹不要聽阿嶺謙虛,阿嶺現在的騎射已經很精湛了,他就是謙虛罷了。”
穆昭朝點了點頭,也笑著道:“我就說,小陳將軍和哥哥一起教,阿嶺又有天賦,怎麼會隻是尚可,這可就太謙虛了……”
說著又問小陳將軍:“陳小姐她們什麼時候到?”
騎馬還是要人多一些才好玩。
哪怕她不會騎,但看著彆人騎也很有意思。
“應該快了,”陳覺四下看了看,道:“估摸著這會兒去跟熟人打招呼了,今日馬場人太多了。”
說完,他要收回視線,就見到聶峋又朝著王公們入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對那裡感興趣啊?
那裡他也不常去呢!
不過好奇也是人之常情。
陳覺沒太在意,隻四下搜尋妹妹的身影。
聶峋這次也是隻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
確實好奇。
但尋了三次都沒尋到到底誰看了他那樣一眼。
他敢肯定自己剛剛絕對不是錯覺。
因為那種帶著警惕和惡意的目光,太實在是……太熟悉了!
而且這道目光裡的惡意,比他這麼多年遭遇過的,都要更甚。
隻是這個地方,尤其是剛剛王公們的專用入口處,怎麼會跟他這樣出身的人,有這樣的仇恨?
這十幾年,為了活下去,他確實有得罪不少人,但這個級彆的……基本沒有。
一是他接觸不到。
一是,就算真的接觸到了,捏死他不還跟捏死一隻螞蟻一樣,至於這麼偷偷盯著他看麼?
他有些想不明白。
但又覺得,或許是以往得罪過的人,現在發跡了跟上了王公們呢?
這也是說不定的。
他眉心稍稍舒展了些,隻是心裡卻並沒有多放鬆。
多留意一下好了,聶峋在心裡道,若是衝他的,那不妨事,隻要不是衝穆大小姐來的就行。
等他們走遠後,王公們入口處,一個衣著衣著體麵,上了些許年歲,瞧著就很尊貴的嬤嬤,這才抬頭又朝穆昭朝一行看過來。
她視線先是在穆初元和陳覺身上打量了一圈,而後落到聶峋身上。
眼神極為震驚,震驚中還有深刻的不善。
她看了片刻,又交代了身邊的人一聲,這才轉身進去。
東苑馬場占地極廣,供射獵的山頭不說,還有兩個主要的大馬場,分彆在南北兩端,然後是十來個規模小一點的小馬場,能同時容納上千人,供達官貴人們儘情騎射。
穆昭朝跟著哥哥還沒到要去的六號場地,就先看到了溫青茵。
“阿棠!”溫青茵也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穆昭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