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丹朱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祁明毓曾經是她和祁明長最信任的兄長, 正因如此,她永遠不會原諒他。
而他虧欠祁明長的,她總有一天會一點點討回來。
祁明毓看著祁丹朱走出自己的視線, 黑瞳裡滿是黯光, 他呼吸劇烈起伏, 用力踹了一下旁邊的柳樹。
樹葉嘩嘩而落, 他閉了閉眼睛, 怒火難消。
半晌, 他陰沉沉地睜開眼睛, 如他剛才所說, 隻要祁丹朱被送去和親,他就會設法將祁丹朱藏起來。
從此以後世上再無九公主。
祁丹朱快步在林子裡穿行, 心中氣憤難平, 腦中思緒也有些混亂, 所以走地毫無章法。
她心裡默默地想, 她絕不能被送去和親,否則就連祁明毓也不會輕易放過她。
她低頭思索著,隻顧埋頭往前走, 沒有看方向, 待她走出林子,她才發現自己一直向南, 不小心繞到了假山後麵。
她恍然回神,輕輕皺眉, 正想轉身離開, 忽而聽到假山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她不自覺抬頭看了過去。
祁芙薇靠在不遠處的假山上, 身上穿著祁丹朱之前穿過的那件鬥篷, 麵色依舊有些蒼白,雙頰卻漫著羞赧的緋紅。
她微微抬眸看著站在她對麵的男人,那雙跟祁丹朱有幾分相似的桃花眸此刻脈脈含情,眼底柔光閃爍,看起來一片溫柔。
祁丹朱看向站在她對麵的男人,不由微微一愣,目光漸冷。
沈厚站在祁芙薇對麵,眼神曖昧地盯著祁芙薇看,嘴邊噙著放蕩的笑,那笑容可不像對妻姐該有的神色。
祁芙薇麵色雖然羞怯,對沈厚卻沒有絲毫抗拒,反而眼睛像鉤子一樣一直若有似無地看著沈厚。
看來是你情我願。
祁丹朱驀地想起被沈厚養在南溏巷的外室孫霜霜,又想起了自從訂婚之後就整天沾沾自喜的祁潭湘。
這世上的人,各有各的籌謀,各有各的放縱,誰又比誰乾淨。
她垂下眸子,轉身離去,被祁明毓擾亂的心緒出奇的平靜了下來。
……
夜幕初落,君行之手裡提著燈籠,獨自走到山下,他在路口停駐,抬頭望了一眼夜色中的高山。
“喵……喵……”
旁邊傳來兩聲貓叫聲,他轉頭望去,便看到祁丹朱坐在樹上對著他笑,嘴裡還‘喵’個不停。
祁丹朱從樹枝上跳下來,拍了拍手笑道:“先生,我等你許久了。”
君行之看到她沒有太驚訝,反而是預料之中的淡定,祁丹朱如果忍得住不來,那才稀奇事。
“怎麼又爬樹上去了?”
祁丹朱假裝沒聽見,心虛地拍了拍身上沾到的樹葉。
君行之看了一眼她身後,微微皺了皺眉,“怎麼獨自來此,沒帶個人跟著?”
祁丹朱笑了笑,不以為意道:“先生武功如此高強,我何須他人保護?有先生一個人保護我足夠了。”
君行之抿唇‘嗯’了一聲,手裡拿著燈籠,抬腳往山上走。
祁丹朱蹦蹦跳跳地跟在他身後,好奇問:“先生,你怎麼不阻止我?”
她還以為君行之會阻止她跟著,所以她才偷偷躲到樹上,在這裡堵君行之。
“我阻止你有用嗎?”君行之腳步不停,明知故問道:“我讓你回去,你就會回去麼?”
祁丹朱理直氣壯地搖了搖頭,“我才不回去,我要跟著先生。”
君行之無奈淺笑,抬腳繼續往前走。
祁丹朱走了兩步,忍不住好奇問:“先生想找什麼東西送給我?”
這山裡的東西雖然多,但是夜深霧重,找起來也不是那麼容易。
“還沒想好。”君行之搖了搖頭,抬著燈籠照了一下她腳下的地方,叮囑道:“這裡有水坑,慢點走。”
祁丹朱點點頭,提著裙擺,腳步輕快地踏過水坑,“先生不問問我想要什麼嗎?”
君行之搖頭,“不能作弊。”
“可是剛才我呆在樹上的時候,看到烏亥裡帶了能有上百個人到山裡去,我擔心一夜過後,他們能將整座山上的東西都搬下來,你確定你一個人比得過他們嗎?”
祁丹朱微微蹙眉道:“如果你送給我的東西,烏亥裡那裡同樣也有,那麼我就不能隻對你笑,卻不對他笑了,如此一來,就算我想讓你贏,都贏不了。”
這也是烏亥裡帶那麼多人上山的原因,他就是要將山裡的東西都搬到她麵前,讓她彆無選擇。
君行之依舊不為所動,聲音清冷地道:“那也不能作弊。”
祁丹朱抿了抿唇問:“先生,如果作弊和輸之間隻能選一個,你選什麼?”
君行之張口想回答,祁丹朱連忙添了一句,“你輸了,我就要被送去和親了。”
君行之看了她一眼,輕輕笑了笑,薄唇毫不猶豫地吐出兩個字,“作弊。”
“嗯?”祁丹朱愣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
君行之竟然這麼簡單就在送她去和親和作弊之間,選擇了作弊?
君行之抬眸,看著她瞪得圓圓的眼睛,好脾氣地重複了一遍,“我說我選擇作弊。”
他會堅持自己的原則,但是在原則和祁丹朱的安危之間,他會永遠選擇為祁丹朱妥協。
祁丹朱眨了眨眼睛,忍不住掩唇而笑,平靜的眸波中落了一片花瓣,沾染了許多笑意。
這就是君行之和孟九思最大的不同。
她無聲地笑了一會兒,笑容隱隱消失在唇畔間。
她和君行之心裡都清楚,她雖然可以偷偷告訴君行之她喜歡什麼,但是最後的結果卻不是由她說了算的,所以,即使作弊也未必能取勝。
君行之仿若看透她的心思一般,一邊用燈籠照著她腳下的路,一邊低聲道:“既然勝負由不得我們,不如我們就按照規定,由我在這山中挑選一樣禮物送給你,你看看喜不喜歡,隻將這當做你我之間的小遊戲,輕鬆對待即可。”
祁丹朱欣然點了點頭,既然無法改變,不如好好享受這個過程。
她垂眸跟著君行之往前走,看著君行之留下的腳印,倏然問:“先生,你若是輸了怎麼辦?”
君行之聲音沉穩,“我會儘力。”
祁丹朱笑了笑,聲音輕快道:“你若輸了,我就要被送去和親了,嫁給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頭子,聽說他陰狠暴戾,嗜殺成性,說不定哪日我惹得他不快,便就此香消玉殞……你我便再也見不到了。”
祁丹朱說到後麵,裝出來的輕快再也維持不下去,聲音不自覺低了下去。
君行之沉默片刻,聲音沉沉道:“你若遠嫁和親,我便陪你去塞外,你若不願嫁,我拚死也會護著你。”
祁丹朱訝然抬頭,她從未想過溫潤淡泊的君行之有朝一日會說出這樣的話。
夜色濃厚,君行之將燈籠放得很低,她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
隻聽君行之繼續聲音乾澀道:“你若想走,我便帶你走。”
祁丹朱睫毛顫了一下,她忽然發現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君行之已經將她看的很重很重,包容她、保護她、理解她,將他不曾給彆人的溫柔都給了她,他不曾對她提起這些細小的改變,她卻已經能夠切切實實地感受到。
她鼻尖有些酸澀,伸手揉了一下,悶悶道:“我們可能會被抓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