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清晨的微光中，薑思思在學校日語角晨讀。
外語學院的學生在大一入學時都會有晨讀的習慣，但一年半載下來，能夠堅持的也不多。比如此刻梁婉就還在寢室睡覺。
但是難得一見的是，王韓瀟竟然也在日語角。
這兩個學期以來，薑思思從來沒有在日語角見過他，但他口語考試依然穩站年級第一。
“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呀。”薑思思走到他身旁，跟他打了個招呼。
王韓瀟卻看了眼四周，說：“你一個人？”
“是啊。”薑思思說，“一個室友在睡覺，一個去圖書館了。”
王韓瀟勾唇笑了笑，“今天下午麵試成績就要出來了。”
“是啊。”薑思思見王韓瀟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想必他也知道自己的成績，“你去那邊的話，打算什麼時候走？”
這次日本交換是一所傳媒大學，而日本分四月和九月開學，允和大學可以自己選擇什麼時候入學。
“四月吧。”王韓瀟說，“早點去早點回。”
薑思思：“那就是下個月了，走這麼急，是不是麵試結果出來就要趕著辦簽證了？”
王韓瀟：“嗯。”
這個話題聊到這兒也就沒什麼可說的了，薑思思和王韓瀟便坐到一起練習對話。
剛說幾分鐘，日語角傳出一點點騷動。
“外麵那個是誰啊？上次學校文藝活動的主持人嗎？”
“好像是他，真是賞心悅目啊，新聞傳媒學院的女生太幸福了吧，有長得這麼好看的男生。”
“人家新聞傳媒學院的女生也漂亮好不好。”
“我記得他名字，是不是叫邢意北？每次學校有大型晚會都是他主持。”
薑思思的腦子裡好像有一種叫做“邢意北”的雷達，一聽到他的名字，不管是在多麼人多口雜的地方，她都能分分鐘被吸引注意力。
於是，薑思思一回頭就看到窗邊的邢意北。
他站在日語角外麵的走廊上，頭發還有些亂，似乎剛睡醒的樣子，但卻難掩眉眼風采。
有的人就是這樣，越是對外界表現出沒有興趣的樣子，就越讓人對他有興趣。
外語學院女生多，原本此起彼伏的朗讀聲竟稀稀落落地隻剩幾句，好些個女生的注意力都在窗外那人的身上。
但邢意北隻是站在外麵，不知道在乾什麼。
“找你的吧？”王韓瀟問。
王韓瀟話音一落，周邊幾個女生齊齊看向薑思思，眼裡都是不可思議。
偏這時，邢意北推開門，徑直走向薑思思。
他個子高，走路的時候習慣微微低頭，看起來便是一副誰也不看的樣子。
“薑思思。”邢意北冷冰冰地叫了她一聲。
“嗯？”在眾多女生好奇的目光中，薑思思應了一聲。
邢意北卻看著她不說話，凝視了片刻，拽著她的手腕走了出去。
“乾嘛呀大早上的。”薑思思被邢意北拉到門口，順手關上了門，隔絕了裡麵女生或豔羨或好奇的目光。
邢意北依然拉著薑思思，下巴忘教室內昂了昂，“裡麵那是誰？”
薑思思：“誰？”
邢意北：“就是跟你說話那男的。”
“你說王韓瀟啊。”薑思思說，“隔壁班的同學，怎麼，你想認識他？”
邢意北倒吸一口氣，噎住，半晌又呼氣，“我看起來很閒嗎？”
“不閒不閒。”薑思思問，“所以你來這邊乾什麼？”
邢意北：“閒逛。”
薑思思：“……”
“我不跟你閒聊了。”薑思思說，“我進去早讀了。”
“你給我回來。”邢意北拽住薑思思，“我一會兒要去上海參加一個集訓，下個月才回來。”
薑思思：“哦，那祝你集訓順利。”
邢意北嘖了一聲，從包裡拿了一張門票出來，直接塞到了薑思思手裡，“我回來那天晚上，周傑倫演唱會，去不去？”
“去！”薑思思毫不猶豫地答應，“當然要去！”
邢意北笑了笑，昂著下巴轉身離去。
“等等！”薑思思突然想到了什麼，叫住了邢意北，“還有誰啊？”
邢意北回頭說：“你以為周傑倫的演唱會門票是批發的嗎？”
薑思思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就我們兩個？”
邢意北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立馬又要走。
“等等！”薑思思又叫住了他。
邢意北：“又怎麼了？”
“這個門票應該很貴吧。”薑思思已經開始拿手機，“我把錢給你吧。”
“不用，買一送一。”
薑思思：“你當我傻？”
邢意北：“你可不就是傻。”
看著薑思思迷糊的樣子，邢意北心情好了起來，轉身走的時候嘴角忍不住勾起笑。
而薑思思拿著門票，慢悠悠地走了回去。
周傑倫的門票誒，是她整個高中的青春，每每聽到周傑倫的聲音，就會想起課間和邢意北一人一隻耳機聽歌的時光。
重點是，現在邢意北要和她去聽周傑倫的演唱會。
薑思思憋不住，立刻就拿手機拍了照，發給梁婉。
心裡的小九九一旦有朋友知曉，就再也藏不住，恨不得把他的一舉一動都告訴朋友。
可惜薑思思還沒來得及告訴梁婉這是誰給她的，梁婉就一個電話打了過來。
“你還秀門票呢！上課要遲到了你知不知道！馬上沒座位了！”
糟了！
薑思思竟然忘記了自己還要上課這件事，而且是計算機上機課，去晚了沒位置是一回事兒，那位年僅三十歲的地中海老師會現場表演暴躁藝術才是最重要的。
薑思思沒心思再琢磨演唱會的事情，拿了日語角的書包就忘計算機大樓衝。
好在計算機大樓離外語學院不遠，薑思思一路百米衝刺，正好趕上了電梯。
電梯裡已經擠了不少人，薑思思站進去剛好，就在電梯門要關上時，大門處一道尖銳的女聲傳來：“等等！等等！”
薑思思立刻伸手擋住了即將關上的電梯門，一抬頭，薑思思卻看見匆匆跑向電梯的是趙蔓和關語熙。
薑思思沒說話，也沒看她們，往側邊擠了一下，給她們留出空位。
然而趙蔓和關語熙進來後，電梯卻響起了超重提示音，狹小的電梯空間彌漫著一股尷尬的氣息。
此刻正是掐著上課的點，這趟電梯裡都是徘徊在遲到邊緣的人，誰也不願意主動退出去。
眼看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也不知是誰說了一句：“有的人自覺點啊，已經超重了就彆耽誤大家時間。”
薑思思本沒有打算要出去，但下一瞬，她感覺有人推了她一把，直接把她推出了電梯。
電光火石之間，薑思思差點沒站穩，趔趄了一下再回頭，隻看到趙蔓按了電梯，門正緩緩關上。
而她旁邊的關語熙低著頭，什麼都沒說。
電梯門就這樣靜靜地關上了，裡麵的人似乎都當薑思思退出電梯是理所當然一般，即便有人覺得不好，也沒有站出來為她說話。
最後進來的是趙蔓，把她推出來的卻也是趙蔓，但關語熙也什麼默認了她的行為。
畢竟這隻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跟遲到比起來，這又算得了什麼。
可薑思思，卻感覺自己的身體在輕微的顫抖。
這些年來，身邊人言語裡有意或無意的調侃，她都能一笑而過，即便心裡不舒服，也能強行自我調解。
可這是第一次，她真實而又清晰地感受到了來自身邊人的惡意。
像鋒利的刀，在沒有人在意的時刻，紮得她鮮血淋漓。
而她們卻不以為意。
薑思思在電梯口站了很久，直到上課鈴聲打響。
薑思思立刻嚇得一個激靈，狂按電梯按鈕，終於在兩分鐘後等到了新的電梯。
然後她一走進去，卻發現自己兩手空空。
演唱會門票呢？
門票去哪兒了？
薑思思又立刻衝出電梯，發現四周地麵乾乾淨淨，什麼也沒有，而電梯那狹小的空間更是一目了然，壓根兒沒有那一張門票。
完了，是剛剛被推出來的時候擠掉了。
薑思思的心，在這一刻才真的沉到了穀底。
她突然很想哭。
*
梁婉和林小圓下課回來，一推開門就看見薑思思裹著被子躺在床上。
“思思！你居然逃課！”梁婉丟下書包就在寢室裡嚎了起來，“你不想上課好歹給我們說一聲我們幫你兜著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地中海老師的脾氣，他今天點名發現你逃課氣死了!說要扣掉你所有的平時分！你電話也不接，現在趕緊去找輔導員補個假條吧說不定還有救！”
梁婉劈裡啪啦說了一大堆，而薑思思一點反應都沒有。
林小圓發現了不對，走到薑思思床邊，伸手拍了拍她，“思思，你怎麼了？是不是病了？”
薑思思還是沒有說話。
梁婉終於發現了事態不對，脫了鞋子爬到薑思思床邊，“你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去醫院啊？”
薑思思不想讓她們看見自己的樣子，於是捂著被子說：“我沒事。”
林小圓和梁婉沉默了片刻。
“思思，你哭了？”林小圓問。
即便薑思思極力克製了，但她聲音裡也帶著一絲哭腔。
“你怎麼了？是不是家裡出什麼事了？”梁婉不管三七二十一，爬上了薑思思的床，薑思思立刻用被子捂住自的頭，“我真的沒事。”
“這大白天的，你這樣讓我們很擔心啊。”梁婉試圖扯開薑思思的被子，嘗試幾下後終於放棄，她回頭看了一眼林小圓，林小圓朝她搖搖頭，梁婉便不再堅持，默默下了床，留給薑思思一個安靜的環境。
就這樣，薑思思在床上躺了一整天。
夜裡林小圓和梁婉回來發現她還躺在床上，給她帶的飯也沒有動一口。
梁婉終是忍不住，說道：“思思，你要是不開心就發泄出來吧，這樣躺著也不是一回事兒啊。你要不要去唱歌？或者去跑步，要不然咱們去看電影？要不咱們去吃火鍋吧？”
“我……”薑思思終於扯開了被子一角，看著床下的林小圓和梁婉，“你們彆管我了，我睡會兒就好了。”
“你都睡一天了。”梁婉見勸不動薑思思，改變策略，賣起了可憐，她眨巴眨巴眼睛，看著薑思思，“你這樣我也很擔心呀，晚上也會睡不好的，如果你實在不想說，我陪你去操場走走也好啊。”
看著梁婉可憐兮兮的樣子，薑思思實在不忍給她添堵，於是慢吞吞地坐了起來。
“那我們去操場走走吧。”
“好嘞！”梁婉穿上外套，又問林小圓，“一起嗎？”
林小圓點點頭，“好的，去散散心吧。”
三個人收拾妥當後，踏著夜色，在操場走了一圈又一圈。
薑思思一直沉默著，梁婉和林小圓也不怎麼說話，一直陪著她，眼見著操場上跑步的，打球的都走得差不多了，薑思思終於開口了。
“太晚了，我們回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