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第 123 章(2 / 2)

小知縣 桃花白茶 27248 字 10個月前

勢必是條艱難的道路。

往大了說,灌江府的危難不除,邊關會失守,敵軍會進來。

汴京的症結不去,整個承平國會從根裡爛掉。

紀煬見過戰爭的一麵,看過流離失所的百姓。

既如此,他就不會看著承平國陷入戰亂,有些東西要改,但最好能和平的改。

想到這時,紀煬都覺得自己過於貪心。

但有時候他就是要想一想。

人活一世,不能白來。

既然他已經在這種境地,不好白白浪費如今的機會。

找清楚主要矛盾之後,接下來的清查速度變得快了許多。

其中那個叫陳子雲的官吏,紀煬最為看好。

不僅因為他把宗室得罪狠了,還因為他先嘲諷鳥糞刺繡,後抱怨宗室為什麼不乾活就能享受。

這簡直是最質樸,也最發人深省的兩個問題。

很多事情,都是先從為什麼開始的。

陳子雲知道紀煬的看好,自然高興得很,他近六年不得賞識,早憋屈壞了。

本以為中了進士便能飛黃騰達,為官一方,可到頭來卻因為宗室的原因蹉跎六年時間。

這六年裡所有憤恨淒苦嘲諷。

都因為紀煬那句明珠蒙塵而改變。

離開翰林院,來到汴京府衙,他求之不得!

至於跟著紀煬找宗室的麻煩?

那他怕什麼!

即使紀煬這次敗了輸了,他也不怕!

頂多再蹉跎幾年,反正翰林院自己是不想回了,真的不想打雜了!

誰受過那裡的冷眼誰知道滋味。

陳子雲心裡的氣跟悶,現在全都發泄出來。

反正他領著人去哪,哪家院子都要停工。

承平國管得一直不嚴格,實際上很多人的房屋都有違製。

但隻要不太過分,又或者不太顯眼,皇上寬厚,基本都不管。

上次潞州扶江縣那什麼六進大房子鬨到皇上那,皇上也並未斥責,隻是在鬨完之後問了句以後宅子是不是當臨時救濟院。

王家夫婦雖一頭霧水,但答了是,這事也就揭過。

實際問的就是違建的事。

但鄉下地方的六進聽著很大,跟長公主那些大園子比,可就差遠了。

這麼說吧,把長公主的園子改建成現代植物園的規模都不算小。

人家那園子是真的有山有水,山是真的山,水是開鑿的活水,珍稀動植物一個不少,能跑馬能狩獵。

關鍵還不止一個。

春夏秋天都有去處。

問長公主為什麼那麼喜歡修園子?不累嗎?

人家當然不累,對長公主來說隻是動動嘴的事,下麵的人搶著去辦,或者說搶著吃油水。

事成之後,下麵的人賺得盆滿缽滿,長公主有舒舒服服的大園子享樂,還能趁著修園子額外的孝敬,這些孝敬自然是搜刮出來的。

苦的隻有失去土地的百姓,還有強行征調過來的勞役。

如果是額外的勞役,那他們就會少很多種田地的時間。

如果是律法規定內的男丁勞役,則動用許多不必要的勞動力,明明修橋修路修運河修城牆,這些都需要人力。

長公主把這些人力調走了,那誰來做民生建設?誰來搞基建?

基建還是普通百姓能享受到的。

可這大園子,是長公主自己的玩具罷了,或者說斂財工具其一而已。

她身上的一針一線,都抵得過普通百姓一年的吃喝。

拿園子來說,時下流行廣池,顧名思義,越大的池子越好。

長公主其中一處院子,鑿池有一頃,也就是上百畝,池子中間有長提橫隔,種了菖蒲蘆葦來模擬自然風光。

必須一望無際,還有個雅稱,叫“巨浸”。

當然了,模擬自然風光的同時,還不能太過潦草,周圍會有巨石當岸,朱欄環繞,一點泥土都不能看到。

如果有泥土的話,則要建成兩座小山,模擬名山大川。

這樣的池子周圍怎麼能沒有鳥雀,需要成群結隊的禿雁養在水上才有趣聞。

條件允許的話,在院子裡建造瀑布的景色也是必不可少。

以此類推,可見這園子到底有多大。

更能知道,一處園子的花費有多少。

這隻是院子裡的一角而已。

更多的東西,是尋常人家根本想象不到的。

其中花費更是天價。

這也是皇上不高興的原因之一。

近些年長公主年紀越大,胃口也越大,她下麵子女各個有樣學樣,已經到了皇上忍耐極限。

後麵的平王倒是沒力氣折騰,約束下麵子弟,但宗室的約束不見得有多大作用。

再後麵便是琨王,今年年歲也不小。

最後是梁王,正是折騰的年紀,今年四十六。

依次算下來,都是老頭老太太的年紀。

特彆是長公主,今年已經七十三了,估計皇家日子過得太清閒,所以才有力氣折騰。

比她隻小一歲的平王已經天天躺著,隻有她還有工夫到處玩樂。

不過想想也是,皇家那麼多人,如今能活下來的幾個,可不就是身體最好的。

聽說長公主沒事還往宮裡跑,看樣子身體比皇上還康健。

因為他清查園子的事,還天天去告狀,精力比年輕人都強。

在紀煬帶人清查時,郊外有十幾處園子停工,被奴役來的工匠們都遣散了。

但還有幾處在秘密施工。

甚至有站崗放哨的,隻要紀煬的人一去,立刻四散,若紀煬的人走了,繼續開工,還要更加賣力去乾活補進度。

十幾處停工的園子裡,紀煬吩咐手下管理,找到當初民田的主人,尋到當時的農夫就可以組織大家狀告主人。

無論是賠償還是上公堂,都可以商議。

要麼恢複百姓民田,再給足補償,要麼衙門見。

紀煬手下的官吏聽到這話時,全都麵麵相覷。

那十幾處停工的園子按理說已經給足顏麵,難道還要抓著他們整治?

再說,就算給顏麵的這些園子,其實背後的主人肯定是皇親國戚,真的要管?

如果管了,會發生什麼事,紀大人您知道嗎?

紀煬自然知道,但彆說他了,他手下小吏處理土地事情都得心應手。

而且說做就做,根本不給對方反應的時間。

果然,對方確實跟新來官吏想的一樣。

你紀煬查園子,我停工,已然給你臉了。

你還要拆園子,還土地?

更要我們賠償?

一時間,宗正寺裡怨氣極多,全都是找宗正抱怨的。

他紀煬,一個伯爵的兒子,敢這麼做?

那些園子是他們修的,他們的銀子,這會逼著他們拆了不說,還要把土地還回去?

貴賤有彆,他們是皇室!是皇親國戚!

紀煬態度之強硬超過大家想象,甚至都沒多給時間,也沒多給理由。

說起來就是土地有問題,違規建設了。

可那些宗室們也猖狂慣,眼看紀煬的人真要貼封條,竟然直接動起手來。

十月初九,城郊打成一團。

要給園子貼封條的,跟宗室養的家丁們直接打了起來。

那場麵十分熱鬨,傷了七八個,直到城衛兵過來才把他們分開。

這一打事情直接升級,到底還是鬨到皇上那。

偏巧的是,十月初十,正是五日一早朝的時間。

紀煬近來也參加過好幾次朝會,天天老神在在不發一言,有人彈劾他,他也當沒聽到。

但今日這事,是不能裝死了。

眾人隻能感慨紀煬惹事的功底。

一會搞報紙,一會惹宗室,這會連宗室的園子都要拆了。

還真是大膽。

林大學士都沒這樣正麵剛的。

可要說紀煬做事不好吧?那也不是。

如果說城郊的園子有多亂,汴京城內裡的治安就有多好。

自從紀煬接手之後,城中各項事情都抓了起來,越是細節的時候越能凸顯。

從治安到民生都有所改善。

內裡證明他跟他手下人的能力。

可城郊呢?

一會查園子,一會查土地,還帶著之前的農夫們一起鬨事,更要扒人家宗室的房屋。

城裡城外,簡直兩種做派。

偏偏城裡百姓擁護他,城外農夫們也覺得紀煬好。

這點倒是完全統一。

不管怎麼說,縱容手下在郊外跟人打起來,這還是不對的。

十月初十的早朝,所有官員都起了個大早。

心裡隻有一個想法。

看熱鬨!

看看宗室跟紀煬的熱鬨!

聽說宗室那邊已經準備好了,準備新仇舊恨跟紀煬一起算!

紀煬那邊又怎麼辦?

紀煬不怎麼辦,他隻是讓娘子繼續睡,自己跟平安一起啃著餅子上朝。

外放的時候他起得已經不算晚了,沒想到來汴京了,每隔五日,都要起個大早。

十月份的早上,天還沒亮呢。

不過今天要吃飽了再去,否則一會吵架吵不過。

平安萬分緊張,他雖然知道自家少爺的本事,也知道早晚有一天會跟宗室對上。

但這一天真的來了,還是會讓人心驚。

那宗室胡攪蠻纏的本事,還有囂張的氣焰,可不是普通人能忍受的。

平安正緊張著,馬車已經到了皇宮,紀煬不用人扶,直接從馬車上下來,斜眼看了旁邊盛裝出席的長公主。

長公主雍容華貴,雖然已經七十三兩鬢花白,但氣勢迫人,看著便是從小到老的天之嬌女。

到底年紀上來,下了馬車之後,直接又乘上六人抬的轎子。

兩人正好同時下車,紀煬笑眯眯道:“見過長公主,長公主下車還需要人扶啊。”

說著,紀煬步伐穩健向前,走得那叫一個步步生風。

長公主指著這人背影半天,哪有年輕人跟一個七十三歲老人比誰需要扶的?!

這人是誰?!

身邊奴才顫顫巍巍道:“回,回長公主。”

“他就是紀煬。”

此刻的紀煬已經走得隻能看到背影,他身姿本就挺拔,穿上朝服朝冠更顯英挺。

從背影都能看到年輕人的朝氣。

還在自家馬車旁的平安稍稍往另一邊站了站。

他不該懷疑自家少爺不夠囂張的!

第一次見長公主都能把人氣成這樣,也隻有他了。

紀煬馬上要到大朝會的殿門,但略略等了等,果然等到還在打瞌睡的井旭過來。

井旭在兵部當差,自然要上朝會的。

兩人這會見麵,還有吏部左侍郎顏老爹,加上工部的田興誌。

再有幾個熟悉的同僚們。

就聽他們七嘴八舌發問。

“長公主都來了,你可以嗎?”

“給園子貼封條的事怎麼會鬨得這樣大?依照你的能力,完全可以避免的。”

“聽說還傷了宗室子弟,一會肯定會拿這個說事。”

“梁王也在朝堂上,他們兩個合起來,那是要鬨翻天的。”

“對麵還是老人,還不能氣狠了,你悠著點。”

不止對方不知道紀煬的想法。

即使是同盟們也不太清楚紀煬要做什麼。

園子的事可不是一日兩日之功,從他刻意找跟宗室矛盾最大的官員,不到半個月便要下封條。

沒有洽談,沒有商議,更沒有他跟人你來我往交易。

甚至都沒打算穩住對方。

那麼直愣愣地貼封條?

哪家會同意?

以他的智商,肯定知道早晚會出事。

怎麼還讓這種事發生?

眼看大朝會宮殿已經到了,紀煬拍拍井旭肩膀,開口道:“必須要快。”

“今年最後一次關市馬上要結束。”

等會。

說給園子貼封條的事,你怎麼扯到關市稅了。

這兩者八竿子打不著啊。

經久官場的顏老爹若有所思,那紀煬以前的上司田興誌更是看向他。

紀煬的圖謀,是在這?!

這會已經不好再問,紀煬更是直接進了殿門。

一般大朝會都在室外,到十月份後才挪到裡麵。

紀煬身為從三品的汴京府尹自然要往前站。

周圍還有不少官員自覺給他讓位置。

這個過於年輕的從三品官員,今年不過二十四,已經站在許多人前頭。

可以他的政績,前麵的位置絕對理所應當。

具體便不用贅述了。

看他惹了宗室那麼多人,還能如此氣定神閒,這份魄力都不是尋常人能有的。

紀煬確實淡定。

慌張又有什麼用。

他約莫能猜出對方的反應,還能猜出事情的結果。

隻是過程曲折了些。

再說這次不成,他還有下次,下下次。

有些事情,必然能成。

時間問題而已。

紀煬神色平和,笑意雖不達眼底,卻能讓人感覺到他神色的平靜跟淡然。

他這種姿態,反而把故意盛裝出席的長公主壓了一頭。

胸有成竹的時候,那些外物確實不太重要。

大臣們站好之後,內侍通傳,隻見皇上跟皇子已經走到龍椅處。

說起來,皇子在今年十一月冬祭之後,就會正式被封為太子。

不過這都是下個月的事了,現在的熱鬨還是朝堂上的紀煬跟長公主。

更有看戲的梁王。

就在朝會剛剛開始的時候,沒等長公主說話,紀煬直接站了出來,開口便是:“微臣紀煬,今日有事要奏。”

等會,場麵還沒拉起來呢。

你這會乾什麼?

人家過來就是來參你的,你怎麼自己站出來了?

剛剛上朝,紀煬便來這一手。

皇上愣了片刻,眼神帶著好奇:“紀煬,你又有什麼花樣。”

紀煬拱手,看了眼長公主,那長公主被看得發毛,又聽紀煬道:“微臣要替一萬五千百姓,狀告長公主強占田產,逼死人命!”

???

今日不該是長公主參你嗎?

大家都已經打起精神看好戲了。

怎麼突然變了?!

紀煬甚至拱手道:“微臣手裡人證物證俱在,還請皇上明察。”

長公主站起來,指著紀煬半天沒說出話。

不少人忽然想到。

上一次有人在這大朝會上狀告紀煬,結果是什麼?

是紀煬名利雙收啊!

這次呢?!

感覺這次的戲碼比上次還要精彩!

長公主冷笑道:“你這小子,不要倒打一耙。明明是你的人蠻橫無理,攪得各家不得安寧。”

“自你回京之後,屢次針對皇室,仗著一點功勞,就對皇家大不敬。”

“這承平國的江山姓徐!不姓紀!”

要不是場合不對,紀煬真想給長公主鼓鼓掌,看著大皮扯的,轉眼他都快成反賊了。

紀煬聽此,既不慌張也不生氣,開口詢問:“長公主,您還有什麼要說的,請一並講出來。”

紀煬問得十分真摯,但越是真摯越讓對方氣急。

要知道紀煬已經收著了!

看著對方是老人家的份上沒敢太狠!

長公主有心想說出後招,那紀煬竟然已經道:“臣不僅要替一萬五千百姓狀告長公主。”

“更想替灌江府及涼西州請求將關市稅用於裝備兵馬,建造屯兵所用衛所!”

告宗室代表長公主。

要宗室應得的關市稅。

紀煬不該叫紀煬。

該叫命太長。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