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克城領主賈爾斯站在瓦倫身邊,努力控製著自己,卻還是止不住的顫抖。
不單單因為腿上莫名其妙多出來的傷口,還因為,他覺得自己簡直是經曆了太多。
被劫持後被打暈,雖然現在被救出來了,但他根本沒有辦法心平氣和。
無法消除的恐懼驚慌膽怯,在這一刻都化為了憤怒。
一瘸一拐的走上前,賈爾斯高高地揚起手臂,一巴掌扇在了黑衣法師的臉上,聲音好像是從齒縫裡擠出來的:“見鬼的混蛋!”
黑衣法師原本就對這個腦滿腸肥的東西十分嫌棄,現在居然被打到了臉上,是可忍孰不可忍!
用力的昂起頭,法師對他怒目而視,怎奈菲比小姐的魔法足夠精妙,嘴巴自始至終都沒有張開過,粘的死死的,半個字都吐露不出。
賈爾斯卻沒有注意到黑衣人的異樣,他也不覺得自己需要同情這些剛剛還想要劫持他的家夥。
如果手上有把刀,他能現在就把這些人就地消滅。
可是,還不行。
稍微冷靜些的賈爾斯看向了同樣躺了一地的玩家們,目光微微閃爍。
隨後,他就看向了瓦倫問道:“不知道尤留德弗先生認不認識這些路過的勇士呢?”
瓦倫想表明自己和他們沒有關係,這樣也好撇清乾係:“其實我……”
但就在這時,他從賈爾斯的眼中看到了熟悉的殘忍。
瓦倫立刻反應過來。
雖然還不清楚這次圍堵賈爾斯的人是誰的手下,但是顯然,這場戰鬥並不能夠被輕易宣揚出去。
如果他說自己不認識這些勇士,那麼這位領主大人的下一個要求,大概就是要殺光這些勇士來保密。
於是,瓦倫的話到嘴邊拐了個彎:“其實我……和他們是見過的。”
玩家們:咦???
賈爾斯也是一愣:“真的?”
瓦倫沒有立刻回答,而是道:“這些黑衣人來自哪裡?”
賈爾斯猶豫片刻,低聲道:“我也不知道,大概是西邊哪個小地方出來的劫匪吧。”
他說的模糊,但是瓦倫是在鬆克城長大,並且對賈爾斯的盤算一清二楚,他立刻將這句話翻譯了一下——
黑衣人是西方大領主手下的,他們想要劫持甚至殺掉賈爾斯,就證明賈爾斯很有可能已經投靠都城王族。
心思急轉,麵上一片平靜,聲音都是不疾不徐:“這幾位勇士,是尤留德弗家族培養出來的,之前一直在都城護衛我的兩個弟弟,平常與我交往不多,但他們都是我的家族當中最忠誠的戰士。”
玩家們還沒有反應,倒是賈爾斯先繃緊了精神。
他在覺得不分時間是處於蠢不自知的狀態,可是,賈爾斯足夠貪婪,而他能夠貪婪的前提是站好了隊,跟對了人。
在涉及陣營方麵,領主大人顯得超乎尋常的機智。
他在心裡反複琢磨著瓦倫的話,然後就發覺,這短短的一句話裡,竟然包含了很大的信息量。
首先是瓦倫對幾個勇士的稱呼。
戰士。
這並不同於守衛或者隨從,能被稱呼為“戰士”也就意味著擁有自己的武裝力量。
雖然他沒聽說過尤留德弗家族,但是所有能培養出戰士的基本都是大貴族。
人家現在不出名,隻能是因為他們是隱世貴族,更加神秘了。
再有就是尤留德弗說的,這些人是從都城而來。
都城,王族所在的地方,能夠在那裡活動的貴族多多少少都和王族有關係。
現在賈爾斯已經確定要帶著鬆克城投靠王族了,那麼,能夠和都城有關聯的尤留德弗家族就勢必不能得罪。
至於人家的真正底細,他不會唐突的直接問,準備等以後慢慢接觸的時候一點點探究。
現在要先把尤留德弗先生請到鬆克城裡。
賈爾斯感覺自己抓住了重點,並且歐氣爆棚,居然能這麼快就和都城搭上關係!
他覺得自己的腿都不疼了!
於是,賈爾斯有些臃腫的臉上滿是笑容:“不知道尤留德弗先生有沒有返回都城的計劃?或許,你可以選擇在鬆克城逗留一段時間,讓我表達謝意。”
瓦倫努力的平複了一下心情。
即使知道眼前的賈爾斯還有用,但他依然沒有辦法對著仇人心平氣和。
隻要他心緒不平,就會結巴。
很有可能暴露自己。
所以這會兒,瓦倫先生用力的呼吸了幾下,確定自己恢複鎮定之後,才微笑著說道:“我原本是準備返回本家,因為不久之前我去慶賀了精靈女王的生日,已經出來太久了。”
賈爾斯瞪圓了自己的小眼睛。
天哪,精靈女王!這個隱秘的家族居然和精靈還有關係!
這讓賈爾斯更加篤定了心中的想法,開始掏空心思想要挽留瓦倫。
久見人心則是頗有些好奇,挪了挪身子。
而跟隨瓦倫而來的十幾名玩家基本都是蒙著臉的,分不清誰是誰。
好在所有玩家頭上都有昵稱冒出來,久見人心迅速鎖定了一個最熟悉的。
至尊六邊形,他的師哥。
鑒於賈維斯就在不遠處,久見人心不好直接開口,隻能迅速的對著自家師哥眨眼睛。
六邊形心領神會,默默地挪過來,蹲下去,裝作給他治療的模樣,壓低聲音道:“眼睛怎麼了?疼?”
久見人心:“不疼……師哥你拿匕首乾嘛?”
六邊形:“我想著要是你覺得不舒服,我就送你回城,也省的受罪。”
久見人心:……所以你剛剛是準備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直接把我送走?
師哥的關愛太沉重,一般人享受不來。
於是,久見人心用力搖頭,等六邊形將匕首收起來,久見人心才輕聲道:“你怎麼過來了?我明明記得之前你是在給人魚講課的。”
六邊形:“老師說,幾位王子公主都很有天賦,他很喜歡,就親自教了。”
久見人心:“……老師是怎麼從小學課程裡看出天賦的?”
六邊形:“起碼你和我不到一歲的時候,是不會算雞兔同籠的。”
久見人心:……
你說的好有道理,我不僅無言以對,甚至還想鼓鼓掌.jpg。
不過久見人心叫住自家師哥的目的並不是問安東尼奧的學業。
看了看還在交談中的賈爾斯和瓦倫,隨後久見人心低聲問道:“瓦倫先生好像對尤留德弗家族很熟悉。”
六邊形:“是的。”
久見人心:“以後會翻車嗎?”
畢竟這是個寸光陰胡謅出來的家族,既不隱秘也不龐大,一旦瓦倫說的話中有一個環節出現問題,就有可能暴露自己。
六邊形安撫的拍了拍自家師弟的腦袋,淡淡道:“放心吧,不會的。”
久見人心:“這麼肯定?”
六邊形:“你可以看看最新更新的遊戲資料庫。”
聽了這話,一旁的其他玩家也悄無聲息的打開了玩家控製麵板,點開資料庫。
果然在NPC角色欄裡麵,出現了一個小頁麵,上麵清楚地寫著“尤留德弗”。
打開來,呈現在玩家眼前的就是猛地鋪滿整個視角的族譜,各種各樣的關係錯綜複雜,每個名字都有深意,甚至還有人物小傳……
皮皮蝦表情有些愣:“這,這麼多人……”
六邊形:“是的。”
久見人心真的點開了幾個人物小傳,小聲嘟囔:“這個人和這個人為了愛情決鬥了,但是為什麼她和另一個人生了孩子?咦,這個孩子的姐夫是為愛決鬥的其中一個人的弟弟,這裡還有個私生子一路披荊斬棘上位當家主的故事呢。”
玩家們看得興致勃勃,實在是故事線太飽滿,人物也太多,每一段單獨拎出來感覺都是一場大戲。
而那些關係線明顯是羅圈形狀的愛恨糾葛,處處彰顯著“貴圈真亂”。
浪得飛起:“這都是遊戲剛更新的背景知識嗎?不是一早就準備好的?”
六邊形:“嗯,畢竟,這名字還是寸光陰捏出來的,所以這些族譜,還有家族史,應該都是最近這段時間整理完成的。”
冷刃:“這麼看來,這遊戲有一個很好的製作團隊。”
而作為承包了文案、策劃、設計等等一係列工作的係統先生驕傲的閃了閃。
女大公貼心的摸了摸水晶球,笑著誇獎:“我沒想到,係統先生這麼努力,如此短的時間內,能將故事還能寫得如此豐富。”
係統:【我一直在努力學著做遊戲,各個環節我都可以!】
女大公心想著,他之前的五代遊戲都撲了,或許,和任何環節都沒有關係,隻和花花綠綠白煮蛋滿世界跑有關……
這時候,就聽係統道:【我隻是沒想到,瓦倫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記住這麼多,人的潛力真的是無限的啊。】
瓦倫並不像玩家那樣,可以隨意調取資料庫。
這麼龐大的族譜以及豐富的背景資料,都是瓦倫在短短幾天內背下來的。
速度快到讓係統都覺得不可思議。
女大公卻很能理解:“當一個人失去所有,那麼,就必須要付出千百倍的努力才能夠取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係統隻把羅莎的這句話當成了一句人生感悟,自動歸屬於心靈雞湯。
一直安靜站在一旁的莫裡斯卻是輕輕抬頭,安靜又專注的看著女大公帶著淺笑的側臉。
他想到了當初自家公爵離開都城時,背後是那些貪婪的貴族滿滿的惡意,前麵是不可預知的未來。
曾經被整個都城追捧的玫瑰小姐,頃刻間就成了所有人眼中的釘子,恨不得讓她直接死在荒漠之中,好借此分割吞噬掉斯圖亞特家族。
那時候,莫裡斯的傷還沒有完全恢複,所以在風波之中,他沒有足夠的力量保護自家公爵。
這會兒,看著比起當初越發光彩照人的羅莎,管家先生眼簾低垂,指尖微動,一個溫暖咒語悄無聲息的覆蓋在了她的身上。
女大公感覺到了升騰而起的柔和暖意,便昂起頭,笑著看他,心裡知道這人又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但實際上羅莎很少讓自己陷入回憶。
女大公從不覺得自己有多淒慘,尤其是當她離開了紙醉金迷的都城,來到了曼加斯城後,看著這裡被黃沙遮蔽的天空,麵黃肌瘦的子民,羅莎越發覺得自己早已經足夠幸運。
而相比較於悠閒自在的斯圖亞特大小姐,現在的女大公承擔的責任更多,事情也多,忙得像個陀螺,就連安安靜靜的躺下敷個麵膜,對她來說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自然沒那麼多時間去緬懷過去。
剛剛也不過是就事論事,有感而發。
沒想到,她自己都沒放在心上的過往,卻被莫裡斯記得如此清楚。
而現在突然被溫暖咒安慰了的女大公抬頭看他,突然覺得,自家管家先生好像才是真的失去一切的那個。
甚至連臉和聲音都不能顯露出來。
這麼看來,他似乎比自己更需要安慰。
隻是女大公知道自己的魔法能力一般,而且最近這段時間尤其起伏不定,用出來的魔法時好時壞。
要是她用溫暖咒的話,沒準兒就直接把莫裡斯的衣服燒了……
於是,羅莎公爵伸出手,從盤子裡拿了一塊小餅乾,專門挑糖霜最多的那個,遞給了莫裡斯:“給你。”
管家先生明顯頓了頓,然後才放下茶壺,摘下手套,雙手接過餅乾,並迅速的放進嘴裡。
他並不喜歡甜食。
今天除外。
而在光幕中,賈爾斯已經開始信任瓦倫口中的尤留德弗家族了。
瓦倫原本就接受過家族教育,而且很清楚賈爾斯的喜好,而他這些天在曼加斯城進行了各個環節的突擊訓練,現在無論是談吐還是見識,都儼然是位大貴族的模樣。
這讓賈爾斯無比篤定,自己眼前的是一位大家族的繼承人,這讓賈爾斯格外熱情:“還請先生隨我回城,戰士先生們也可以進城療傷。”
瓦倫愣了一下:“療什麼傷?”
賈爾斯一臉認真:“他們被這些惡毒的家夥打傷了,自然要治療。”
正在樂顛顛聽著瓦倫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玩家們這才想起來他們的戲份,於是,迅速進入狀態,哼唧不斷。
黑衣人法師則是瞪著眼睛看著假裝哀嚎其實啥事都沒有的玩家,又看向了實打實鼻青臉腫的黑衣同伴們,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長眼睛的都該知道到底誰更慘吧!
賈爾斯卻是對黑衣人好感欠奉,尤其是這個法師剛剛還用魔杖指著他呢。
於是,感覺到法師的怒瞪後,鬆克城領主立刻道:“一看就是你們欺負了這些勇士!”
法師:……你是不是瞎?
賈爾斯:“不然,為什麼人家都疼的叫喚,你們一聲都沒有?”
法師:有本事你把我的嘴鬆開!
賈爾斯:“瞧,無言以對,被我說中了吧。”
法師:……
這種蠢蛋,到底是怎麼當上領主的?
自己又是為什麼會被蠢蛋抓住的!
也不知道是被土噎住了,又或者是被懟的喘不上氣,總而言之,法師白眼一翻,就暈了過去。
賈爾斯沒理他,看著瓦倫的時候,心裡已經樂開了花,卻沒有直接套近乎,而是親切的對著躺著的玩家們問道:“不知道你們從哪裡來?”
正在努力扮演受害小可憐的皮皮蝦下意識地接了句:“貧僧從東土大唐而來。”
玩家:……
賈爾斯:???
好在瓦倫反應快:“我的家族在東方,隻不過平常不太張揚,家族的行動也比較隱蔽。”
查爾斯:“我懂我懂,大家族嘛,總是低調些。”說著,他看向了玩家們,“城內有頂尖的治療師,可以一起去。”
而玩家們是絕對不會去鬆克城的。
他們曾經以紅領巾的身份在鬆克城內出沒,加上青青草原的體型尤其顯眼,如果進城,難免會被人認出來。
冷刃便開口道:“不用了,我們要趕回去。”
賈爾斯:“你們要去做什麼,連療傷的時間都沒有?”
戲最足的皮皮蝦瞪了下眼睛,聲音都有些低沉:“本家的事情,也是你這個外人能過問的?”
賈爾斯向來欺軟怕硬,一聽這話就慫了,不再多言。
瓦倫便道:“既然如此,你們先走吧。”說著,他看向了賈爾斯,“這些黑衣人能不能交給我處置?”
賈爾斯愣了一瞬:“這……”
瓦倫聲音驟然冷淡下來:“他傷害了我家族的戰士,需要付出代價,怎麼,領主大人想要包庇?”
賈爾斯立馬撇清自己:“當然沒有!”
原本他想的是,黑衣人畢竟是西方領主的手下,又是來劫持他的,所以賈爾斯想要帶回去好好收拾,也能擋住消息,免得傳播出去。
但是這會兒被瓦倫一嚇就慫了。
轉念一想,這位尤留德弗先生肯定不會輕易放過這群混蛋,死在誰手上都是個死,他還省得麻煩了呢。
於是,賈爾斯再也不看,由著跟著瓦倫來的玩家將黑衣人們都捆了起來。
係統有些不解:【為什麼瓦倫要扣住這些西方領主的人?】
女大公語氣輕輕:“因為,剛剛我的勇士們發揮演技的時候,黑衣人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雖然黑衣人不一定知道瓦倫和玩家之間的關係,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把隱患捏在手裡才最穩妥。
而這時候,瓦倫帶著人與賈爾斯離開,冷刃等六名玩家則是拍拍土,迅速起身,半點沒有受傷的意思,朝著相反方向快步遠去。
女大公就知道,危機解除,一切完滿。
她把手放在水晶球上,給玩家們下發了任務獎勵,眼睛卻是看著莫裡斯問道:“赫蒂公主在哪裡?”
莫裡斯微微閉上眼睛,很快睜開:“公主殿下在新城。”
女大公微愣。
她看了看時間,這會兒已經快到吃晚飯的時候了。
本以為赫蒂公主會和往常一樣,在食為天的店鋪裡,沒想到她去了還沒有建造好的新城。
那裡並沒有可以吃飯的地方。
於是,羅莎問道:“她在哪裡做什麼呢?”
莫裡斯:“精靈的演奏大廳正在建設中,赫蒂公主和幾位人魚殿下在李教授的帶領下一起去看。”
女大公:“他們想聽精靈演奏?”
莫裡斯:“不,是李教授覺得演奏大廳建的形狀很規整,就帶著學生們去實地考察,順便學習圓形麵積的計算方法。”
女大公:“……啊?安東尼奧也去了?”
莫裡斯:“是的,他已經記住π的小數點後三十位了。”
女大公:……
千言萬語彙成一句話:
嗯,我兒子真棒啊。
於是,女大公就站起身來道:“讓守衛去迎接我們得勝而歸的勇士們,帶他們直接去新城,正好,我們也去看看地下競技場的進展如何。”
莫裡斯應了一聲後,就輕車熟路的捧起了裝著係統的水晶球,跟著自家主人走出了書房。
而另一邊,蹲在樹上看了一場大戲的緹娜和菲比沒有立刻動身,而是等人都散儘之後,才迅速的追上了玩家們。
其中,菲比最為興奮。
她以前的生活實在是太枯燥了。
黏在雕像上,一動不能動,每天的娛樂活動就是數星星和默背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