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非收回視線, 下樓來到庭院裡。
岑叁鴉已經離開了,珈蘭還坐在那裡,像是在刻意等他。
秦非在珈蘭麵前站定, 居高臨下的角度讓他更清楚地看清了珈蘭臉上細微的憂色。
“你們剛才在聊什麼呢?”秦非仿佛不經意般問道。
“沒什麼。”珈蘭答得很快, “阿岑說他預知道了一些畫麵, 第六幅古畫今天應該不會出現。”
說得這麼堅決, 這兩人應當是真的預知到了。
可秦非並不覺得他們剛才是在討論這個話題。
秦非笑了下, 不置可否。
珈蘭望著他,忽然怔住。
早已模糊的記憶中,有些畫麵被拂去塵土, 清晰浮現了出來。
青年站在日光下,回眸, 笑容與麵前之人如出一轍。
珈蘭心中忽然浮現起一種細微的惶恐。如同一個人回到了過去, 卻發現自己什麼也改變不了, 隻能成為曆史的旁觀者。
副會長先生閉眼,又睜開,眸中已然恢複一片平靜。
不會的。
這次和三年前不一樣。
三年前那次, 是玩家對規則世界的反叛, 這才引來了係統的憤怒與報複。
而這次, 雖然又進入了同一個副本,卻隻是在打一場普通的、每年都會進行的公會聯合賽而已。
這場副本是可以結束的。珈蘭這樣勸慰著自己。
無論如何,會長必須要活著出去。
…
玩家們的搜尋工作一直持續到了夜幕降臨。
不出意外,沒有任何實質性的收獲。
暗火的四人垂頭喪氣地找上門來:“我們還想著要找到第六幅畫,衝一衝結算積分,現在看來隻能抱你們大腿通關了。”
六個關鍵道具,一樣也沒拿到手裡。
“星晝的玩家還剩兩個,剛才來找我傳話。”崔文軒道, “明天就是副本最後一天,如果有用得到他們的地方,隨叫隨到。”
“我們兩家現在都準備投靠你們黑羽了。”崔文軒玩笑般說道,笑得卻有點苦哈哈。
時也,命也。
土樓是公會賽的最後一關,沒有公會不想在這裡分得一杯羹。
可黑羽作為首席公會,從進入怪談開始,就占據了遙遙領先的優勢。
1/3的人數,兩天怪談時間裡沒有任何損耗,現在早已立於巋然不敗之地。
抱大腿就抱大腿吧。隻要能順利通關,結算積分也不會少,即使公會無法撥得頭籌,落到每個人頭上的獎勵依舊讓人心動。
說話之間,外麵的天色越來越黯。
今天已經是怪談開啟後的第三個晚上,順利度過兩晚的玩家們早已不再會因天黑而慌亂。
隻是這次,事情似乎有點不太一樣。
才剛入夜,玩家們的精神並不緊繃,絕大部分仍分散在院內各處。
秦非原本正站在槐樹旁聽崔文軒倒苦水,無意間看了看四周後忽然指出了一個問題:
“燈籠怎麼還沒亮?”
青年的聲音清亮,引得玩家都朝這邊看過來。
土樓夜間亮燈時間沒有明確規定,前兩日都是天黑透了燈籠就亮起。
“可能還要再等一會兒……”崔文軒按了按太陽穴,隨口應道。
抬起頭來後卻說不下去了。
頭頂的天早就已經黑透了,像一塊黑沉沉的磨盤壓在土樓上方,前幾日入夜後還能看清天空中的雲和月,今天卻什麼也沒有。
再等?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除非等到今夜過完,明天天亮。
可是……天真的還會亮嗎?
空氣沉悶壓抑,凝結著厚重的死氣。
恍惚間,崔文軒感覺自己就像被封進樹脂裡的昆蟲,無論如何掙紮都隻是徒勞無功。
崔文軒脖子後麵忽然出了一片冷汗,邁步朝樓梯方向飛跑:“快!全都回房間去!!”
消息在玩家之間迅速傳達。
最前麵的那幾個人跑出幾步,突然想起來什麼,手忙腳亂地從隨身空間裡取出燈籠點燃,握在手中。
一個個移動的光點向著樓梯口彙聚。
“快!快點!”二樓也有玩家,推開客房門朝外看了一眼,大聲喊道,“樓梯邊的仆從都變成紙人了!”
說完這句話,他便砰地將門關上,縮回了房間裡。
崔文軒額頭上的冷汗已經順著脖子滑進了領口中。
手中的紙燈籠晃晃悠悠,燭火也跟著搖晃,看上去脆弱不堪,仿佛隨時有可能熄滅。
他已經跑到了二樓樓梯口,剛才那個玩家沒有騙人,樓梯邊那排仆從真的全都變成了紙人,薄薄一片貼在牆邊。
樓梯上的玩家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
幾人將樓梯口堵死,惹起後來人一片不滿的叫嚷。
“噓——”崔文軒回過頭,低聲警告,“彆出聲,前麵都是紙人。”
“那也不能在這站著。”謝驚天道,“拿著瓷瓶先闖過去再說,現在整個土樓都是暗的,萬一下麵又有紙人來了怎麼辦?”
到時候前後夾擊,一堆人被堵在這狹窄的樓道裡,事態絕對會更糟糕。
說得很有道理,崔文軒也知道這是如今最好的解決辦法,玩家咬牙,將頭埋低,快步快步走去。
夜風穿過長廊,紙人飄飄蕩蕩。
一群人不敢向兩側看,錯落層迭的腳步聲充斥在土樓內。
玩家們神色各異。
緊張的、惶恐的。
秦非是其中表情最平靜的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