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趕緊抱著趙太太去找醫生,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宋琛倉皇地回頭看,就看見了趙近東通紅的眼睛,但神色堅毅的很。
他突然意識到,要說受到的傷害,趙近東其實應該是最大的,鄭紅是他的母親,所有事情都因她而起,趙雲剛是他的父親,如今生死不明,宋琛是他的愛人,卻和他有著父母之仇。
一直手足無措的宋琛忽然頭腦清明了起來,是出於責任感也罷,出於愛也罷,他握住了趙近東的手,說:“我知道你的處境艱難,什麼都不好辦,接下來你能聽我的麼,我讓你乾什麼,你就乾什麼,不管是何種結果,都有我來承擔。”
“不需要,”趙近東說:“我什麼沒見識過。”
他抹了一下嘴角的血。
其實心痛的很,難受的很,但不能表現出來,無論是鄭紅還是趙雲剛,落到如今這個境地,都怨不得人。他是他們兩個人的兒子,落到什麼境地,也都怨不得人。他是趙近東,什麼苦澀都咽的下。他看了宋琛一眼,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趙雲剛一直在重症監護室裡,情況不見惡化,卻也沒有蘇醒的跡象,趙太太的孩子倒是沒事,叫了宋琛到她病房去,一看見宋琛進來,眼淚就掉下來了,伸出手來。
宋琛握住了她的手,在病床旁坐了下來。
趙太太說:“記得你剛來我們家的時候,才七八歲,個頭又一直不長,小小的,又瘦,緊緊抱著老趙的脖子,老趙都累的快要走不動路了,還抱著你,他那麼寵你,我還一直懷疑,你是他的孩子……”趙太太說著笑了一下,眼淚落下來,自己伸手抹了:“如今十幾年都過去了,小琛,你要相信他,他如果知道你爸會死,就算是叫他傾家蕩產,他也不會那麼乾的,他這真的是一時糊塗,釀下一輩子悔恨的大錯。他造的孽是真的,但是他對你,真的不隻是出於愧疚,他是真心愛你,愛你父親……你爸從前就跟我說了,說你性子傲,人又單純,不會做生意,但是光把錢給你,也是不夠的,怕你萬一哪天把錢都花光了,他說等他如果死了,他名下的股份,一部分給我,其他的全都給你,有了這些股份,隻要趙氏企業一天不倒,你就不會沒錢花。你的哥哥們,都各有去路了,我也不是小氣的人,該給你的,你放心,一分都不會少你,我不會跟你爭,我的兒子也不會。這也是你應得的,你做什麼選擇,我都能理解,都……”
趙太太緊緊握著他的手,側過頭來,眼淚掉在枕頭上。
宋琛想,如果原作的宋琛還在,也不知道此刻會怎麼做。或許間接害的自己家破人亡是真的,養育之恩也是真的,就像是趙雲剛確實如趙太太說的那樣,如果知道會害了宋致遠,叫他傾家蕩產他不會那麼乾,可他到底還是害死了宋致遠。太複雜的感情糾纏在一起了,宋琛如果在和趙雲剛親如父子以後知道真相,該是多麼痛苦糾結。
他就突然想到了宋琛留下來的另一本日記,觸目驚心的,他都還沒來得及看的日記。
或許看完那本日記,他能知道更多的細節。趙雲剛這十幾年是一直悔恨交加的,看他一回憶起往事就失控成那個樣子,他的敘述未必就是全部事實,畢竟他悔恨成那樣,認定是自己害死了宋致遠,這種悔恨或許會掩蓋住更多的真相也不一定。
他還是不肯接受這樣的事實,總覺得不至於這樣造化弄人。
宋琛立馬回了一趟家。
王媽和陳嫂都在家裡著急地等待著,看見有車子過來,趕緊全都跑到了廊下,莊園裡起了冷風,就看見宋琛從車上下來,快步朝她們走了過來。
“先生怎麼樣了?”她們忙問。
“還在昏迷當中。”宋琛說著就跑了起來,快步跑上樓,跑到三樓,翻出了宋琛的那本日記。
他一張一張翻閱過去,果然如他所料,這個時候的宋琛,已經隱約開始懷疑宋致遠的死亡真相。也是在這個時期,宋琛內心變得越來越陰暗,極端,似乎隔著文字,他都能體會到宋琛痛苦糾結的內心。
正值青春叛逆期,又從小被寵壞了,一直最疼自己的乾爹,竟然可能是害死自己親生父親的凶手,也難怪他要變態。
“今天我又跟人打架了,傷的很厲害,昏迷了一會,醒過來的時候看見乾爹在我旁邊守著我,見我醒了,第一反應抱著我就是哭。他的眼淚都沾在我臉上了,是熱的。想起來我小時候有次爬樹,在乾爹眼前從樹上掉下來,嚇得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連滾帶爬地朝我奔過來,身體都是抖的。他是真的愛我吧,不管出於什麼原因,此刻都拿我當做他親生的孩子。”
“人心到底是什麼樣的,是不是有時候會特彆好,有時候又會特彆壞……”
“我發現了乾爹的一個秘密,跟著他到了一個小區裡頭,是我們從前住的小區,我以為老房子都賣了呢,結果裡頭居然還住了人……”
“今天偷偷去見了老房子裡的人……好像真的是我乾爹,我最愛的乾爹,愛是真的,仇也是真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滿頁紙的哈哈哈,再往後翻,便都隻剩下骷髏頭。
什麼意思,趙雲剛真的是害死宋致遠的凶手?
宋琛眼睛有些發紅,急躁地將那本日記從頭到尾翻了一遍,又找到另一本日記,從頭到尾翻一遍,沒有更多了麼,沒有更多了麼?
他站在房間裡,隻覺得有些眩暈,他扭頭朝床頭看,看見了趙雲剛送他的那個價值連城的田黃凍。
田黃凍價比黃金,這麼大一塊,雕了極美的曇花。
宋琛拎著日記本走了幾步,心裡忽然堵的厲害,一把就將那日記本砸在田黃凍上頭,田黃凍被砸落到地上,好美的一枝曇花,碎了。
他立即給趙近東打了電話過來:“老房子在哪,你現在就帶我過去。”
他掛了電話,又是一陣眩暈,大概很久沒有進食了,身體虛的很,也累得很。
他喝了一杯水,忽然頭痛的厲害,手裡的杯子掉在了地上,他扶著牆,心跳也劇烈了起來,他身體微微彎曲,用額頭抵著牆壁,眼睛裡莫名湧出熱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