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總是這樣直來直去的。她很敏銳,能察覺到其他人情緒的變化,並且隻要發現了,便一定一定要安慰好對方。
麵對她真誠而坦誠的大眼睛,就好像知道這件不開心的事情對她而言是世間最重要的事情,師父師兄們都很難拒絕,少年自然也是如此。
楚執禦撇開頭,他抿了抿嘴唇,而後低聲道,“所有人都記得自己的家人是誰嗎?”
清清沒想到他會問這個,不由得一怔。
少年抬起眼,又移開了。
他記憶的最開始便已經在牢獄之中了,而不記得再之前的事情。
楚執禦過去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可是他看著謝清韻和謝君辭這對兄弟,還有清清和她的哥哥,少年卻逐漸開始好奇起來。
血緣家人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或者說,他到底是誰?
少年想不懂。他覺得自己像是怪物,不能修煉也不能修妖,沒有記憶,也和其他妖族不同。
他第一次思考這樣嚴肅的問題,想著想著便有些鑽牛角尖。
少年低著頭,清清湊過來,她伸手搭住他的肩膀。
“我們會找到你的記憶的。”她安慰地說,“而且我們就是家人呀。就算沒有血緣關係,滄琅宗也是最緊密的家人,不是嗎?”
楚執禦抬起眼,他對上小姑娘的眸子,又不由得移開。
“可是,你不喜歡我。”他低聲嘟囔道。
相比於剛剛開始疑惑的記憶和身份問題,念清討厭他的另一個樣子,才是少年心裡最難受的事情。當然,大人們和清清都說她隻是害怕而已……但對於楚執禦而言,害怕與厭惡似乎是同一個意思。
他很在意很在意這件事,在意得每次想起來都難過得冒泡泡,什麼都不懂,也沒進過社會的狼崽竟然都因此而有些自卑地討厭自己了。
清清知道他的意思,可是當想起狼這個詞的時候,她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指仍然不受控製的一僵。
哪怕虞鬆澤已經活著回來了,可是日積月累的創傷和恐懼仍然很難快速消解。
感受到她情緒的變化,少年垂下肩膀,整個人顯得萎靡不振起來。
結果,他卻聽到清清說,“禦禦,你變回原來的樣子吧。”
楚執禦搖了搖頭,對此有些下意識的抗拒。
“你會害怕的。”他說。
“我確實怕狼,可你是禦禦呀。”清清稚氣道,“隻要一想到那是你的話,我就一定不會害怕了。”
楚執禦抬起頭,他怔怔地看向小姑娘,
“真的嗎?”他小聲問。
小姑娘認真地點了點頭。
少年想了想,他說,“那我要變了。”
清清本來已經為自己打了氣,雖然她有點害怕,可一想到那是楚執禦,她就會好受一些。
可是當少年真的準備化形的時候,小女孩心中一抖,仍然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未知的恐懼裹挾著這些年一直纏繞著她的夢魘,讓念清的心跳不斷加速。
心魔未成形便因哥哥的歸來而夭折,卻仍然具有一定威脅,猶如枷鎖般困住了小姑娘,讓她不敢邁出最艱難的一步。
她的睫毛顫抖著,卻遲遲沒有力氣睜開眼睛。
撲通、撲通、撲通……
就在這時,一雙溫熱的手握起她發涼的指尖,向上攀升去。
她的手指摸到了柔軟的觸感,不由得抖了一下,但很快小姑娘便察覺到有什麼地方不對。
她摸到了楚執禦的頭發,還有……
念清下意識睜開眼睛,向著另一邊看去。
她看到楚執禦仍然坐在她的身邊,隻不過他的頭頂多了一對雪白的獸耳,狼尾在他的身後輕輕搖擺。
少年微低著腰,他輕握她的手腕,讓她撫摸自己的獸耳。他睫毛微垂,冰藍色的瞳孔映著淡淡的月光,虔誠而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