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不知道外麵的修仙界是否也像是這裡一樣混亂,會有很多人受傷嗎?那些門派裡的年輕弟子,在仙城裡居住的普通百姓,蘭若城裡她曾經的小夥伴們,她們還好嗎?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一切忽然變得如此糟糕了?
白澤一直在憤怒地掙紮著,念清緊緊地抱著它的脖頸,眼淚被柔軟的白毛拭去。
就在這時,齊厭殊壓在它身上的威壓忽然被白澤撼動,它的身上忽然迸發出極大的力量,猛地擊碎了齊厭殊的桎梏!
“清清!”
一切都發生在瞬息之間,眾人再要上前,卻被白澤的力量擋了回來。
崩塌的煙霧散去,隻見白澤立於廢墟之中,它的眸子泛著紅光,喉嚨響著威脅的低吼聲。
念清在它的雙爪之間,被白澤的身形籠罩。
就在這時,仙城頭頂的巨大血陣更加閃動了起來,一聲又一聲大鐘的響動在天空擴散著。彆說被它控製的白澤,就連普通修士聽了這不間斷的嗡嗡鐘聲,都覺得頭痛欲裂。
白澤低下頭,血紅的眸子看向小姑娘,它呲著牙,不斷地靠近她的麵龐,可不知為何,它又忽然劇烈搖起頭,像是要擺脫什麼一樣。
“禦禦,你可以的!”念清毫不懼怕,她伸手摸向它的胸膛,眼眶泛紅,聲音卻堅定道,“對抗它,不要讓它贏過你,趕走它!”
楚執禦仿佛在看不見儘頭的混沌海浪中起伏,他昏昏沉沉,唯有念清的聲音,每一次都帶來些劃破黑暗般的光明。
他失衡了,可也是第一次如此強大。他甚至能夠透過那凶獸去感受到周遭的一切。
他感覺到清清流淚了,她是一個從來都不哭的孩子。她這樣傷心,是因為他嗎?
楚執禦掙紮著,他的意識被包裹在黑暗的泥土裡,他奮力、奮力,終於頂破了頭頂猶如千斤重的泥沙,換得了短暫的清明。
他抬起頭,凶獸也抬起頭。
他們的眼睛‘看’到了同樣的景象。
無數發狂撞死在結界上的妖獸倒在已經被血汙沾染的屏障邊,它們的屍首很快被同伴撕咬殆儘,結界旁森森白骨已經堆積成山。
昏暗血紅的天空將原本漂亮的月明仙城映照得猶如人間煉獄,街道上到處都是血跡,房屋裡安置著死去的修士屍體,也有些重傷者在不斷慘叫。
妖獸已經殺完了,戰爭卻遠遠沒有結束。
仙門宗主長老還有精英弟子們與世家的子弟打成一團,所有人都紅了眼睛,仿佛頭頂的巨大血陣影響的不僅僅是妖獸,更是所有人,他們被激發出最凶殘狠厲的一麵。
凶獸逐漸安靜,白澤抬起了頭。
白澤的眸子看向更遠方,整個修仙界已經陷入混亂。除了提前做好準備的世家家族,各大仙城、門派都已經亂成一團,成群結隊發瘋了的獸潮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抵抗得了。
這……這還是修仙界嗎?
年輕的白澤怔怔地看著這幅煉獄景象,看著這些與它本無關聯的人。
楚執禦想起夏天悠閒清涼的風,師父和師兄們在喝茶說話,他和清清蹲在一邊,在地上比比劃劃,旁邊放著飽滿甘甜的水果。
他想起滄琅宗一起去不同的仙城,去人界,去見識那些風土人情不同的城鎮,街道上總是熱熱鬨鬨,人聲鼎沸。路邊好心的店主會因為他眼巴巴地看著攤子上的東西,而笑著送給他一個。
他腦海裡更多、更多的是小姑娘,是滄琅宗、長鴻劍宗,是麒麟,是鶴羽君,是見過的所有人。
神獸一生十分漫長又任性,是否成長,隻是隨它們的一念之間。
想要一直陪伴虞鬆澤的麒麟不想長大,便一直都是幼崽的模樣,仿佛這樣才能將時間停在這裡,永遠和它想要的家人生活在一起。
而楚執禦因為遇到了虞念清,才決定要長大。
原本他隻是個猶如白紙般乾淨純粹的孩子,身上帶著洗不掉的野性,相比於做複雜的人,他更情願縮在狼形之下。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感她所感,學著她去做一個人,去體會小女孩所愛的這個世界。除此之外,他好像從來沒下過任何決策,仿佛是這個世界的旁觀者。
可是在這一刻,在注視著猶如人間煉獄般的修仙界,楚執禦第一次迸發出了自己的念頭——他想要保護這個世界,他想要和所有人像是過去那樣生活。
這個念頭如此強烈,強烈到不斷地在他的胸膛之中凝聚,形成了一股極其強大的力量。
原本猶如鐵鏈般束縛著他的刻印忽然變成脆弱易斷的草繩,少年抬起頭,他奮力掙紮著,黑色的海浪不斷褪去、前方的光明愈來愈近、愈來愈近——
站在廢墟上的白澤揚起頭顱,仰天長嘯,所有人不由得穩住身形。
白澤的身上的紅紋似乎在漸漸褪去,醜陋的鱗片也逐漸消失不見,尾巴一甩,原本分為的三股細尾重新歸為一起,周遭的戾氣也逐漸消失不見。
念清怔怔地抬起頭,便對上了一雙冰藍色的眸子。
那雙眼眸比大白澤的眼睛更淺、更年輕,不似深沉的大海,反而像是乾淨清澈的湖麵。
他們互相注視著,念清尾音微顫,“楚……楚執禦?”
看著它的眼神,她下意識伸出手,還沒摸過去,白澤便主動貼了過來,用額頭蹭了蹭她的掌心。
它後退兩步,開心地在廢墟上左右橫跳,看起來又像是長了角的狼狼了。跟它爪子差不多大小的麒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知曉它好起來了,也汪汪叫著在旁邊撒歡。
一大一小兩個神獸這次終於沒有打架,年輕的白澤低下頭,與踏雪碰了碰。它已經很輕了,仍然把小麒麟拱得翻了個跟頭。
白澤抬起頭,它邁開步子,踩著空氣向著空中飛去。
結界外,控製著血陣的呂觀海看到它恢複了意識,頓時變了臉色。他口中的古文邪咒念得越來越快,白澤的腦海裡,刻在魂魄上的烙印頓時一痛。
隻不過這次他的把戲不能如願了,白澤疼的偏了下頭,然後便繼續向著天空跑去,它的雙眸閃過藍色的光芒,純淨的瑞獸之力粉碎了自己腦海中的烙印,也讓結界外的巨型血陣碎為齏粉。
如此大陣仗的上古邪陣忽然被打斷,呂觀海受到的反噬可想而知,他頓時噴出一口鮮血。
白澤卻暫時顧不上它,它看向遠處的山川河流,看向無數失控的妖獸,白澤仰起頭,它再一次發出長嘯。
隻是相比於之前可怕的嘶吼,白澤真正的聲音並不駭人,反而動聽又帶著純淨的祥瑞之力。
白澤曉萬獸,通天下,更有一令號召天下萬萬獸之力。這也是為何玄雲島將主意打在它身上的原因,如果真的能駕馭白澤,那該是什麼樣的光景?
白澤的力量不斷地向著四周擴散而去,沒過一會兒,小麒麟也撲通撲通地跑過來,隨它一起仰頭嗷嗚起來。
瑞獸之力淨化了所有被妖化的靈獸,整個修仙界的獸潮戛然而止。
玄雲島太過野心勃勃,連祥瑞的主意都敢打。如今卻也陰差陽錯,他們醞釀了幾百年的陰毒詭計,在瑞獸的淨化下蕩然無存。
結界外,前一刻還血紅著眸子拚命撞擊的靈獸們紛紛停了下來,它們的瞳孔重回清明,疑惑地注視著彼此,不明白自己為何在這裡。
“不——”一聲憤怒的聲音響起,嚇得靈獸們一瘸一拐四處奔逃,黑壓壓數萬靈獸頓時向著山裡跑去。
結界外,呂觀海狼狽不已,他被邪陣反噬,渾身瞬間蒼老乾癟,胡子上還殘留著血跡。
他紅了眼睛,幾乎癲狂地抽出劍便向著結界斬去,像是想要殺了白澤泄憤。
他一邊攻擊著結界,一邊怒罵道,“嶽自成,你還有沒有骨氣,吳忠勇沒了,我也要死了,曾峰下落不明——你呢!你在何處!這就是你的計謀嗎,你想要借刀殺了我們對嗎!嶽自成,出來、出來!”
短短劍招之中,呂觀海越來越老、竟然已經有骷髏之相,他的聲音也逐漸變得淩厲而嘶啞,像是索命的厲鬼:“嶽自成——嶽自成——你永世不得飛升,永世——”
當啷——呂觀海的劍從天空滑落。
一陣風吹來,半空中的白骨猶如齏粉般散去。
這一切,少年都沒有看到。
將瑞獸之力推向全修仙界之後,年輕的白澤耗費了所有的力量。它在半空中重新變回白狼幼崽,失去意識,向著地麵跌落。
與此同時一道長長的黑色身影穿過天空,黑龍幻化為衣著黑袍的秦燼,他接住小狼崽,緩緩落在廢墟當中。
“禦禦!”
清清跑了過來,她小心翼翼地接過小白狼,抱在懷裡。
看著沉睡著狼崽,眾人一時間神情複雜,有點動容。
誰能想到當初那個傻裡傻氣隻會跟著清清轉悠的小狗——不對,小狼崽子竟然會立這樣大的功勞?
前世滅世,獸潮要占一半。如今竟然就這樣被它解決了。
蘇卿容感動道,“孩子大了,真爭氣。等回了門派,一定要給他好好補補,一天至少吃五頓肉!”
在昏迷之中,聽到肉這個詞,小狼崽的耳朵條件反射地動了動。
愁雲慘淡的一天,眾人第一次露出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