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執禦左右為難。
他心中隱隱地察覺到了不好的預感,虞念清一定又要捉弄他了。
可是……
怎麼辦,不論是什麼事情,他好像都很難拒絕她。
楚執禦被拉著在床邊坐下,他白玉般的臉頰氤氳著紅色,一雙藍眸卻還是冷冷清清的。他的眉宇微蹙,卻沒有什麼殺傷力。
在女孩的注視下,他的頭頂慢慢地出現了一對小小的龍角。因為剛剛發育,小角隻有兩個手指關節那麼長,看不出是龍角,反而像是小鹿角。
神獸的生命漫長,長大的速度形態也隨心所欲,但隻有這對龍角是能夠可靠地看出白澤的年紀。
相比於淮君白澤時如樹枝般張開的龍角,楚執禦還很年輕。
他本來以為虞念清隻是單純地‘想要看看’,沒想到忽然感覺到角上傳來柔軟溫熱的觸感——虞念清竟然伸手捏住了他的龍角,指間輕輕地摩挲過角的邊緣。
她抬起頭關心地查看,輕聲道,“還和之前一樣痛嗎?”
青年身形一震,耳根紅欲滴血。
因為要給虞念清看自己頭頂的角,他的頭是有點低著的。如今被她握在手裡,頓時有一種被她鉗製,退無可退的感覺。
隨著她指尖的摩挲,楚執禦的頭皮連著脖頸一陣陣發麻。
“不、不痛。”他磕磕巴巴地說,“有,有點麻,清清……”
“麻?”虞念清有點疑惑。
她鬆開手,楚執禦抬起頭,她便對上青年紅得連眼尾都氤氳了的淺藍色眸子,看起來委委屈屈,眼眶都濕潤了。
虞念清頓時一僵。
“我……”
不等她說話,楚執禦化為白狼嗖地跑了,跑去了外麵的甲板上。
看著虛掩的門,虞念清的耳尖也後知後覺地紅了起來。
她不由得捂住了自己的臉。
——這回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啊啊啊!
接下來的幾天,楚執禦一直躲著她,連船艙都不進了。
虞念清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如今隻知道耳朵尾巴是妖族比較敏感**的地方,誰知道楚執禦的角也是啊!
幸好,他們很快又落在地上,重新開始降妖除魔的工作,多少轉移了注意力。
隻不過楚執禦像是被她捉弄怕了,隻要二人獨處,她注視他超過兩眼,楚執禦的身體就會開始僵硬,有點無措想拉開距離的感覺。
虞念清花了好大的功夫向他保證,真的不捉弄他了。過了半個月,楚執禦才漸漸放鬆下來,相信了她。
正巧蘇卿容還在玉牌上發來消息,囑咐她不要被花言巧語的男人騙了,可以相信楚執禦,因為楚執禦這小子至少在一百年內,男人和女人在他眼裡都不會有區彆。
她放下玉牌,不由得歎息一聲。
哎……造孽啊。
-
幾日後,虞念清和楚執禦抵達了沿江而建的城鎮。
他們一路走過來,聽到了許多有關‘河神’的風言風語。
原來最近江河有些不太平,去年已經發過一次大水了,如今又有些異樣,江麵已經擴寬了許多,水流也更加急促。當地人都有點擔心今年的大水會比去年的更加可怕。
有人說見過在呼嘯的江麵上出現過迷迷糊糊的黑影,一些人說是龍,一些人說是河神。
總而言之,這水裡說不定會有東西。
虞念清本來以為這隻是一次簡單的任務,隻要看看有沒有妖怪作亂就好,更彆提當地官府對此事十分熱情配合,主動與他們合作。
隻不過,官府來人請他們多休息兩日,等天氣好了再出發。
這半年裡虞念清和楚執禦也長了很多經驗,若是剛出來的時候,他們可能就會傻乎乎地信了。如今一看對方似乎有點遮遮掩掩,便立刻察覺此地有什麼事情不對。
等到官府的人走後,虞念清和楚執禦的身影瞬間消失在客棧裡。
頭頂陰雲密布,天一直是陰沉著的,連風都帶來了些寒意。
虞念清和楚執禦出了城,順著河邊走,她注視著奔騰的河麵,蹙眉道,“若是妖怪想做到這種程度,至少要是金丹期的妖怪了,人界真的會有這樣的妖嗎?”
她還是更傾向於這是河的自然上漲帶來的洪水,若是有妖怪,恐怕控製不了這麼大的一條河。
楚執禦蹲下身,他將手指放入水中,過了一會兒,他搖搖頭。
“感受不到妖怪的氣息,水流太猛烈了。”他說,“若洪水是大妖帶來的,那我應該會有所感覺。”
也就是說,這條河的變化果然是自然形成的,但或許會有一些水妖在其中渾水摸魚。
他們一路向前走著,虞念清的神識如今足以籠罩極大的區域,若是那抹被百姓看到的‘黑影’再次出現,她會第一時間知曉。
就在這時,她忽然聽到女子的哭泣和求救聲。
虞念清心中頓時一緊。
她本來以為是有百姓遇到了水妖,沒想到腳下縮地成寸抵達呼救現場的時候,她不僅沒有看到妖怪,反而看到了許多人!
江邊岸上,擺放著供著吃食的桌子,有一個扮成道士的老頭正在耍劍。而他的麵前,至少有三四十個人,看衣著打扮,有五六個人身份非富即貴,其餘的都是屬下仆從。
而在這些雜役之間,赫然有四個年輕女子被繩索捆住,被摁著跪在地上,個個都滿臉淚水,呼救聲就是從她們這裡傳來的。
虞念清和楚執禦趕到的時候,正有兩個仆從舉起掙紮不已的女子,想要投江。
“住手!”虞念清厲聲道。
她一劍橫掃而去,劍風頓時將所有人掀翻在地,桌子和貢品都撲通撲通地落入水中。
那女子眼見著失去平衡,也要被帶入水裡,虞念清身影迅速靠近,伸手將她拽了回來。
懷裡的年輕姑娘受到驚嚇整個人都在顫抖,還沒有緩過神來,虞念清抬頭看向眾人,她冷聲道,“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她忽然殺出,帶著凡人無法抗衡的劍風,在場的主人和雜役仆從們都沒有反應過來,倒是那幾個差點要死的女子忽然意識到希望,連忙膝行幾步。
“姑娘救救我們!”其中一個女子聲音顫抖地哭泣道,“他們,他們要將我們投江,獻祭給河神做妾!”
什麼?獻祭?
虞念清抬起頭,她怔怔地看著身邊周遭,這確實像是一個獻祭的現場……這是活祭?
一股怒火頓時從她的心中升起。
“真是荒謬!”虞念清怒聲道,“你們怎麼能用活人獻祭,你們這樣的做法是草菅人命!”
“哪裡來的妖女,道長,你快、快收了她!”其中一個錦衣玉袍的中年男人從地上爬起來,他對上虞念清憤怒的目光,頓時心裡一緊,聲音都變了調,“快啊!”
被他呼喚的那假道士在地上直顫,已經爬都爬不起來了。
他是假的,可是不妨礙他一眼就能看得出來,這忽然殺出來的女子是真功夫啊!
虞念清正欲要將她們的繩索解開,再抓這些人問罪,就在這時,她感受到身後大河裡傳來了猛烈的妖氣,席卷起驚天巨浪。
在那一瞬間,她的腦海中閃過片刻的選擇。她當然可以轉過身擋住這忽然而來的襲擊,可是——
他們不配。
虞念清生平第一次放棄了救所有人的性命。
她當機立斷,隻救走了四個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