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看看你媽媽,今天是她四十歲生日。”亞爾林和諾林並排走進醫院,問,“她情況還好嗎?”
“還是老樣子。”想到伯克教授說的那些話,諾林眼神不免黯淡些許,亞爾林點點頭,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雷蒙德回去了嗎?”
“嗯,他還有好多事情要處理,上周就走了,我多留幾天好陪著媽媽,不然下次再來就得等到暑假了。”
兩人都十分默契地沒有提起科克爾,就像曾經還在農場每周視頻時那樣,聊著無關緊要的閒事,倒也平和。
走到病房門口時亞爾林停住腳步,諾林率先去問維拉願不願意讓他進來,亞爾林從病房門上的窗口間朝裡望著,隻能看到一片床腳和靠在窗邊的輪椅。
她會想要見他嗎?
亞爾林不知道。
他等了一會兒,本以為這次依然會像從前那樣被維拉拒絕,或者當成空氣人,就見諾林從裡麵將門拉開,眼中帶著輕微笑意,朝他勾了勾手,示意他進去。
讓我進去?
亞爾林垂在身側的手連他自己都沒注意到地攥了下拳,不動神色地深吸口氣,平複著隱約的激動,邁步走進病房。
他上次踏進這間病房還是揣著興師問罪的憤怒心情和維拉說諾林未婚先孕又偷偷跑走的事情,不由得有些內疚,維拉的身體狀況他也是清楚的,如果不是當時實在太過著急,他絕不可能就那樣直截了當地刺激她。
不過幸好,無論是諾林還是她,都沒出什麼大事。
維拉正安靜地靠坐在床頭做刺繡,她抬眼看了下亞爾林,將手中的針線交給諾林放在床頭,淡淡地問:“有什麼事情嗎?”
“沒什麼,今天是你生日,過來看看你。”亞爾林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護工自覺地離開,將病房留給這難得一聚的一家三口,“每年這個時候我都會過來,但你從不肯見我。”
“看到你我心煩,我不想因為你毀掉整個生日。”維拉不客氣道,雖然這樣說著,她仍然沒有將亞爾林趕出去的意思。
亞爾林注意到了她的反常,難以察覺地怔了下,心裡不祥的猜測逐漸蔓延開來。
和他曾經許下海誓山盟的女人此時滿頭白發,皮膚鬆弛下垂,身體因為過度消瘦而乾枯,雙腿早就萎縮的無法獨立行走,曾經閃爍著熱情和活力的眼眸中隻剩下了平靜和豁然。
亞爾林又兀地想起了他和維拉初遇時,那個狂歡節隨著嬉鬨人群中舞蹈歡笑的曼妙身影,栗發高高盤起,穿著質地普通卻鮮豔明麗的長裙,像是一團火,或者一束光,撞在了他心口。
他將不詳的念頭全都驅趕出去,比麵對他現任妻子時更加耐心道:“不管怎樣,你願意見我就是最好的了,我給你準備了禮物,也把一直都想還給你的東西帶來了。”
亞爾林說著,從口袋裡取出首飾盒子,抿了下唇,交給維拉。
原本在一旁安靜聽著的諾林詫異地看向亞爾林,首飾盒?什麼意思?
維拉倒沒有猶豫,或者說她從亞爾林將盒子掏出來的瞬間便想到了那會是什麼,她接過首飾盒,打開,看到那枚曾經被她憤怒地摘下來扔在亞爾林臉上的戒指,雙手情不自禁地顫抖一下,她還清楚記得亞爾林當初親手為她戴上戒指時樣子。
之後二十年過去了,亞爾林仍風華正茂,而她卻老了。
“當年的事,是我對不起你和諾林。”聽到亞爾林說出這句話,維拉一下被從回憶中拉了出來,如同被徹底觸到了逆鱗,讓她收回原本要拿出戒指好好懷念一番的手,乾脆利落地蓋上盒子,對亞爾林平靜道,“怎麼,現在又想來討好我們了?諾林成了三皇子妃,你就要和我探討前緣,準備正大光明當諾林的好父親是嗎?早乾什麼去了?”
亞爾林皺了下眉頭,維拉一直都是這副從不吃虧的剛烈性子,這些年來他從她這兒吃過的癟太多了,都有些習慣了,為自己辯解道:“我沒這個意思。”
“你什麼意思你自己心裡清楚,慈父和深情裝多了,就連自己都被騙過去了嗎?”維拉見亞爾林不肯接回盒子,就把它給了諾林,和亞爾林對視著道,“你現在也是已婚人士,就彆像當初對待你的第一任妻子那樣,毫無心理負擔地虧欠現在的妻子了,不要在我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身上白費力氣。”
“你並不是無關緊要的人——”
“也許你曾經很愛我,但承認吧,你更愛你的權利和地位,我已經沒多少時間了,不想再承擔你的那些感情,太累了。”維拉終於笑了,她氣定神閒地重新拿過未完成的刺繡,眯著昏花的雙眼確定針腳,控製住手部的顫抖,費力地落下一針,“況且就算是老成這樣的我你也喜歡嗎?亞爾林,我都不知道你的口味什麼時候變得那麼重了。”
亞爾林被維拉懟的根本說不出話,他知道就算再多的甜言蜜語也動搖不了維拉的心。
見亞爾林沉默,維拉笑著搖了搖頭,那笑容裡也說不上帶著怎樣的複雜感情,終於她放緩了語氣,道,“晚上南希也會過來一起給我慶祝,你要是願意的話,可以留下來一起吃頓飯。不過我先說好,不許再說一些沒用的廢話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