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細是個五歲的小女孩。
不過在外人看來,她卻是個五歲的小男孩,還是個骨瘦如柴,能一眼數清肋骨的光頭小男孩。
自她記事起,就一直生活在黑澤部落中。
以一名奴隸的身份。
她住的地方是一個被稱為奴隸洞的低矮小山洞裡,平常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坐在山洞口的陰影裡,睜大眼睛看著外麵。看那些穿著乾淨麻衣,身體壯得像頭小牛犢的黑澤小孩,在陽光下奔跑打鬨,肆意地大笑。
她羨慕,又向往。
他們真快樂啊,她想。
這樣不愁吃喝,不用挨打,又能隨意奔跑的日子真是太幸福了。
阿細很喜歡躲在黑暗的角落裡看他們——即使不能做他們,能看一下也是好的。
不過今天,她沒能看到她想看的畫麵。不知道為什麼,黑澤的小孩全都不見了,不止小孩,連大人都不見一個,外麵空曠曠的。
“阿細,過來幫我挑挑膿泡!”黑暗的小山洞裡,傳來一個嘶啞的女人聲音。
阿細起身慢吞吞地往黑暗的山洞裡走去。
她一路經過許多躺在地上,閉著眼睛睡大覺的人。這些人和她一樣,都是奴隸,之所以大白天睡覺,是因為肚子餓沒有力氣,或者是因為挨了打,在閉目養傷。
這個小山洞總是陰暗又死氣沉沉,彌漫著一股排泄物的味道,且越往裡走味道越大,令人忍不住捂鼻。和外麵燦爛的陽光,清新的空氣截然不同,完全是兩個世界。
山洞很小,阿細沒走幾步就走到了叫她的女人麵前。
這是個十幾歲的女人,名字叫草雀,是她的阿姐,麵貌看不出相像,在瘦方麵倒是一模一樣。此刻她歪躺在一張破破爛爛的獸皮上,額頭布滿冷汗,肮臟的皮膚上滿是鞭痕。
這些鞭子是前幾天挨的,傷口長了膿,和綻開的血肉混在一起,散發出一股惡臭味。
草雀見阿細過來,喘著粗氣,虛弱又惡狠狠地對她低吼:“你個沒心肝小畜生!肮臟又惡心的爬蟲!這麼喜歡看黑澤的小孩?嗯?很想成為黑澤部落的人吧?!”
“我真是後悔當初沒把你掐死!還千辛萬苦省下食物來給你吃!”
因為長期遭受折磨,草雀的心態也因為崩潰而大變,時常對自己的妹妹惡語交加。
阿細低著頭不言不語。
肮臟的頭發粘成一縷縷垂下來,那細脖子好像隨時會撐不住大腦袋,哢嚓一下折斷似的。
“……你記住!你是狼牙部落的人!是狼牙部落的人!!”草雀厲聲尖叫,模樣可怖。
阿細沒有說話。
她不喜歡狼牙部落,在她心裡,這個名字代表著卑賤,代表著不幸。如果可以,她是真的想做黑澤部落人,而不是狼牙部落人。
草雀罵了一通後稍微好了些,招手對阿細沒好氣地喊:“還不快過來幫我挑膿泡!”
阿細低著頭走過去,用磨尖了的骨頭渣子幫她的阿姐挑起膿泡來。
草雀身上的鞭痕觸目驚心,加上惡心的膿泡,看起來分外猙獰,但阿細卻毫無所覺,隻是低著頭,仔仔細細地用膿泡挑破。
她知道她的阿姐這身上的鞭痕是怎麼來的。
前兩天她的阿姐微凸的肚子剛癟下去,就有黑澤人跑過來把她扒光然後壓著她。她的阿姐就這麼渾身赤裸地躺在肮臟的泥地上,雙手無力地揮舞著承受,可能是太痛了,於是就抓了一下那人的背,結果不小心抓破了他的皮膚。
那個黑澤人發了怒,用鞭子給了她的阿姐幾鞭。而她的阿姐隻能躺在肮臟的地上像蟲子一樣痛苦地蠕動。
當時她就在不遠處,抱著膝蓋蜷縮在黑暗裡,睜大眼睛看著這一幕。
這一幕很常見,每當這時,她就會放下那份羨慕,轉而開始恨黑澤部落人,恨不得他們全死光。
可是羨慕,或者仇恨又有什麼用呢?
不管她們是怎麼想的,黑澤人照樣過得好好的,她們也照樣成不了黑澤部落人。
但是一成不變的日子在今天有了變化。
在她剛給阿姐挑完膿泡後,就有幾名黑澤戰士冷冷地走進來,指明要小山洞裡的狼牙人全部出來。
阿細愣愣地跟著阿姐出去。
她的阿姐很害怕,一直緊緊地牽著她的手,手心汗津津的,身體哆嗦得跟篩子似的。
一大群黑澤戰士在儘頭等著她們。
她從沒見過這麼多的黑澤戰士,烏壓壓的,全部用冰冷又惡意的視線看著她們,像要把她們的頭顱砍下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