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裡有老人口口相傳的故事,曾幾何時,四級戰士,五級戰士,都隻是傳說,能出一個全部落都要歡慶鼓舞,在外狩獵都不再那麼膽戰心驚。
細細想來,現在就是部落最鼎盛的時候。
葉羲雙目微闔,大風將黑發吹得飄散。
“而現在,曆史的節點降臨了,我們到了一個關鍵時刻。”
所有人屏住呼吸。
感覺盛夏炙熱的空氣突然像凜冬一樣刺骨,令人窒息。
葉羲冰冷沉厚的聲音響徹每個人的耳畔,如同一種宣判。
“一旦我們失敗,頭領獸將霸占所有土地,是所有土地。我們在這裡將沒有容身之地。”
“先輩們做出的所有努力將付之一炬,現在的繁榮將徹底被摧毀,後代要從頭開始,過著洞穴裡躲藏,隻能在海洋裡狩獵,連地麵都不敢踏足,陽光都不敢曬的日子!比老鼠猴子更不如!”
“後人過那樣的日子是什麼造成的?”
葉羲指著自己的胸口,情緒變得激昂,一字一頓說:“是我們造成的,是我們這些無能的祖先造成!”
“甚至運氣不好,海島被發現,頭領獸趕儘殺絕,那麼什麼部落,什麼氏族,都將徹底消失不見,我們不再有後人,我們成了罪人!”
眾人寂靜無聲。
有人眼眶濡濕眼角赤紅,有人身軀隱隱顫抖,有人胸膛起伏呼吸急促,有人將手覆在胸口的圖騰上麵。空氣變得前所未有的沉肅,有種火山爆發前的壓抑。
“而如果勝了,後人將再無危機,沒有任何凶獸敢踐踏我們。”
葉羲靜靜地說:“祖先的任務已經完成,到了我們上場的時刻。”
“記住,我們亦是後人的祖先。”
餘音回蕩、飄散、消失。
在落針可聞的空氣中,葉羲用巫力從星湖中舀了一石碗淡酒,仰頭一口氣喝下,最後輕聲說了兩個字:“共勉。”
然後轉身從高處走下。
在葉羲離開的兩個呼吸後,凝固的人群才醒了。
很多人眼眶微紅。
也有很多人渾身的血液被燃得沸騰了,摩拳擦掌地等頭領獸到來,其餘一切都被拋到腦後,想要向祖先證明自己,想要為後人清理道路。
從前他們隻知道大難來臨,部落可能要覆滅,但現在他們突然醒悟到,他們身處的是怎樣曆史性的時刻,所有人才前所未有的明白自己肩上的重擔。
鯀海子低著頭,半張臉埋在陰影底下。
垂在身側的手竟然在顫抖。
那兩隻顫抖的手攥緊,手背青筋鼓起,變得通紅。
鯀海子緩緩抬起頭——這是一張悔痛的臉。
他看向站在身側的鯀氏元巫們,所有元巫都情緒浮動,有的元巫甚至老淚縱橫,嘴唇顫抖。注意到鯀海子的目光,離他最近的鯀氏元巫抬袖遮住自己濡濕的眼睛。
悔恨、羞慚等激烈的情緒在每一個鯀氏人胸中翻滾。
“我們那時不該逃的……”
鯀海子喉頭滾動,胸口被某種東西堵塞住了,清了清嗓子說:“這一次我們不逃了。”逃一次就夠了。
為什麼鯀氏人的戰獸之一是鈍頭海蛇,為什麼要蓄養這種在陸戰中起不到多少作用的海獸?
因為逃亡的念頭在鯀氏人腦海中代代根植。
他們隨時準備著逃向海洋。
這次如果狀況慘烈,實在贏不了,他們本來也是想撤離的。
但現在……
鯀海子抬起頭,被淚水模糊的雙眼望向那遙遠的北辰星,心中默默道:“祖先,我們不會讓你們再失望了。”
他大步走向星湖,舀了一木盆的淡酒狠狠一乾二淨。
血液被這淡酒燒了起來,化作另一種力量。
人們大口大口喝酒,大口大口吃肉,默默積蓄著力量。
無論什麼部落,無論什麼氏族,無論往日裡互相有多少矛盾多少仇恨,這一刻都隻有一個信念,那就是一定要殺光該死得頭領獸,不管付出什麼代價。
“咚——!”
“咚——!”
沉悶的銅鐘響起。
鋪天蓋地的荊棘雀從遠方飛回到,灰泱泱地落向城內。
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