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廷鑒翻看一遍,問兒子:“這個賬本,你從何得來?”
這種廢話,陳敬宗懶得回答。
陳伯宗恭聲替父親解釋了經過。
狀元郎聲音清朗又低沉內斂,稱呼上依然保留著對叔嬸的敬重,本就是容貌俊朗之人,又如此端方持重,很難不令人欣賞。
華陽幽幽地多看了兩眼,因為兄弟倆站得太近,她的餘光不可避免地掃到了陳敬宗。
陳敬宗將麵對老頭子的不屑投了過來。
華陽:……
陳廷鑒再問齊氏:“弟妹,你可承認這賬本是你所有?”
齊氏長發淩亂,隻露出半張滿是泥汙的臉,就在她在心裡盤算是否還有轉機的時候,陳廷鑒冷聲道:“不是你的,弟妹大可否認,可就算你否認了,我也會派人按照裡麵的賬目分彆去與所涉之人一一對質,包括那兩顆老參,既能賣出去,就一定能找到買主。”
齊氏心底那一點點奢望,頓時被這盆冷水澆得乾乾淨淨。
她一副任殺任剮的死人樣,陳廷實悔恨交加,哭道:“大哥還審什麼,都是她做的,您按照律法處置就是!還有我,我也有罪,我錯信毒婦害死了娘,您連我一起罰吧!”
陳廷鑒:“總要她認罪才成。”
這時,派去搜查東院的護衛們抬著一個箱籠回來了,擺到祠堂中間。
護衛首領道:“老爺,這箱籠是從齊氏的小庫房搜到的,上麵掛了鎖,問過那邊的丫鬟,說是鑰匙在齊氏手裡,隻有她能打開此箱。”
陳廷實一聽,立即撲到齊氏身上,不顧眾目睽睽都在看著,強行從齊氏貼身的領口抓出一個紅繩。
有人喜歡戴玉佛,有人喜歡戴玉觀音,齊氏佩戴的卻是一把銅鑰匙!
“我根本不知道她有這個箱籠,第一次看見她戴這鑰匙,她跟我說是從寺裡抽到的有緣物,大師開過光的,我竟然也信了她!”
攥著那把鑰匙,陳廷實又是哭又是笑,充滿了對自己的嘲諷。
護衛首領接過鑰匙,打開箱籠。
羅玉燕實在好奇,一邊扶著肚子一邊跟著丈夫往前麵走了幾步,探頭一瞧,頓時被裡麵的金銀翡翠以及一疊銀票晃了眼睛!
銀票上有錢莊標記,翡翠等器物也能分彆與賬本上的某些條目對上。
如此,齊氏私自收受賄賂的罪名已經落實!
陳廷鑒不用再給二弟任何麵子,沉著臉吩咐護衛:“將東院所有管事下人押到柴房,伯宗,你去審問他們,勢必查出齊氏所有同黨。”
陳伯宗之前在京城大理寺當差,由他審問再合適不過。
陳伯宗離開後,陳廷鑒看向跪在麵前不停請罪的親弟弟,眼眶一紅,忽然離席,撩起衣擺,對著他跪了下去。
陳廷實呆住了!
陳孝宗更是衝過去要扶起親爹。
陳廷鑒揮開他的手,也不許其他人來扶,隻看著親弟弟落下淚來:“咱們父親走得早,都說長兄如父,我卻隻管自己讀書,對你關心不夠。待我離鄉為官,整整三十年,更是將母親完全托付給你照顧。二弟,論對母親儘孝,我遠不如你,但凡我能多照顧母親一二,母親都不至於……”
“大哥,你彆這麼說,都怪我當年被她的姿色迷惑,不顧娘的反對也非要娶她進門,她就是個禍害啊!”
陳廷實抱住失聲哽咽的兄長,不敢再怪罪自己,將所有怨氣都發泄到了齊氏身上!
仿佛已經認命的齊氏,聽素來隻會討好她的窩囊丈夫竟然說出這種話,突地笑了,由低笑漸漸變成大笑,笑到眼角流淚:“被我的姿色所迷?好,我是靠美色嫁了你,可你沒占便宜嗎,我是沒給你睡還是沒給你生兒子?說的好像你娶我多委屈似的,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親哥哥考狀元當大官,你隻會埋頭種地,連個秀才都考不上,若不是圖你們陳家有人做官,我能看上你?”
先前陳廷鑒兄弟倆抱頭痛哭還算一場手足情深的美談,齊氏這一開罵,祠堂裡的氣氛頓時大變。
孫氏朝丫鬟使眼色。
兩個丫鬟衝過去,用破布巾子塞住齊氏的嘴。
齊氏嗚嗚反抗,絕望地看向她唯一的兒子陳繼宗。
齊氏行事謹慎,收了彆人兩萬多兩的孝敬,硬是連親兒子都瞞住了,隻因她知道兒子紈絝,容易為財惹出是非。
如今大房要治她的罪,齊氏終於怕了,怕自己再也活不成。
陳繼宗從小就跟娘親,他知道母親貪汙一事再也無法狡辯,這會兒哭著爬到陳廷鑒身邊,連連磕頭:“伯父,我娘千不該萬不該起貪心,更不該換了祖母的人參,她有罪,您動什麼家法都行,隻求您彆報官,求您看在侄兒的份上給我娘留一點臉麵吧!”
陳廷實唾了兒子一口:“她有什麼臉麵,她害死了你祖母,你居然還袒護她!”
陳廷鑒扶著陳廷實站了起來,看著這個侄子道:“她若犯了彆的錯,我可以不追究,可她收受賄賂觸犯律法在先,不孝你祖母在後,於公於私,我都不能輕饒。”
說完,陳廷鑒轉向依然穩穩坐在椅子上的華陽,拱手道:“公主明鑒,待臣查清齊氏所有同黨,臣會將此事原原本本地稟報皇上,一切罪名請皇上定奪。”
本來斷了希望的陳繼宗,聽此眼睛一亮,跪著就要往華陽這邊爬:“公主,求求你……”
陳敬宗直接提起他的衣領,冷臉甩給護衛:“帶走!”
這種貨色,連去汙她的眼睛耳朵都沒有資格。
護衛押著陳繼宗、齊氏走了。
祠堂清靜下來,華陽神色稍緩,離席朝陳廷鑒回了一禮,道:“父親秉公行事,兒媳欽佩,您放心,兒媳也會修書一封給父皇,向父皇澄清齊氏貪汙與您無關,全是她膽大包天擅自行事,父皇英明,定能體諒您的無奈與不易。”
父皇好色歸好色,待賢臣向來寬厚,不但不會遷怒公爹,或許還會誇讚公爹大義滅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