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乾清宮到皇城外還有一段很長的宮路要走。
六月底的時節,天氣還熱著,景順帝舍不得嬌滴滴的公主女兒挨曬受累,早命人提前準備了步輦。
至於駙馬,人高腿長的年輕武官,自己走就是!
華陽自然也不會跟自己的父皇客氣,出了乾清宮就上了步輦。
四個小太監前後抬起步輦,另有兩個小太監一左一右地舉起兩把蒲扇似的大傘,確保不叫一點陽光曬到公主的冰肌雪膚。
陳敬宗就被這些太監隔絕在了幾步之外,吳潤、朝雲、朝月等人則在另一側跟著。
宮裡到處都是太監、宮女、侍衛,華陽要注重儀態,也不好歪著腦袋去打量陳敬宗或是與他說話,便隻慢慢悠悠地搖著手裡的團扇。
陳敬宗目視前方,偶爾會看看地上的影子。
皇宮是天底下最威嚴富貴的地方,華陽是在這宮裡長大的金枝玉葉。
在外麵的時候華陽的公主架子就夠大了,置身宮裡,特彆是此時此刻,即便兩人離得很近,中間卻仿佛隔了一道難以跨越的鴻溝,比從陵州到京城的兩千多裡路還要遠。
彆的男人可能十五六歲就惦記女人了,沒條件睡女人也會幻想一番,陳敬宗卻沒有琢磨過這些,要麼練武,要麼進山打獵,要麼在錦衣衛裡看彆人如何當差做事,要麼跟家裡的老頭子、哥哥們鬥法。
可誰讓他命好呢,什麼都沒做,皇上、娘娘主動把宮裡最美的公主嫁了過來!
什麼兩千多裡的鴻溝,夜裡一張拔步床就給嚴嚴實實地堵上了,這天底下,都不會有人比他還離她更近,密不可分。
陳敬宗坦然地走在她的步輦旁邊,坦然地接受著路邊侍衛、太監們偷偷的打量。
皇城外,華陽的公主車駕已經提前停在了這裡。
小太監們穩穩地放下步輦,朝雲、朝月小心翼翼地扶著公主走下來。
華陽看向吳潤:“你先回公主府吧,有事我會傳話給你。”
得點寵的公主出嫁都會有自己的公主府,但公主可以選擇婚後在哪邊居住。
上輩子華陽出嫁時,母後希望她住在陳宅,華陽知道母後是想徹底拉攏公爹擁護弟弟,嫁都嫁了,自然也願意配合,直到陳敬宗死在戰場,華陽才搬去了公主府,隻偶爾回陳家探望一下二老,晚上也不會留夜。
這輩子,華陽最後肯定還是要回公主府住的,但具體什麼時候搬,華陽還沒想好,總之不是現在。
“是。
吳潤恭立在車旁,看著公主上了馬車,駙馬也跟了上去,他再避讓到路邊。
車內。
華陽的馬車再寬敞,當陳敬宗大馬金刀地往她旁邊一坐,車內也立即顯得狹窄閉塞起來。
華陽幾乎能感受到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獨屬於健碩男兒的體熱,像無形的火焰,團團將她包圍。
她稍稍用力地搖了搖扇子。
陳敬宗隻是默默地坐在旁邊。
華陽警他一眼,吩咐車夫出發。
馬車一晃,隨即穩穩地朝前行去。
華陽麵上雲淡風輕,心裡是有些警惕的,擔心這麼久沒見,陳敬宗又想在馬車裡胡來。
可馬車都走了一盞茶的功夫了,陳敬宗還如老僧入定般紋絲不動,華陽便按捺不住疑惑,偏頭朝他看去。
也是奇了,她剛歪頭,陳敬宗也歪了過來,黑沉沉的眼直直地對上她的眼睛。
華陽心裡一亂,那種異樣的感覺更明顯了,微微蹙眉,問他:“你怎麼不說話?平時都得特意叫你閉嘴才行,莫非我在宮裡這段時日,外麵出什麼事了?”
陳敬宗看看她的眉眼,再看看她的嘴唇,開口道:“太久沒見,覺得公主很是陌生,怕說錯話冒犯了您。”
華陽:……
這陰陽怪氣的味兒怎麼這麼熟悉呢?
她瞪了過去。
陳敬宗忽然笑了,手也往她這邊伸,要抱她到腿上。
華陽眼疾手快,拿扇柄敲他的手背,低聲斥道:“天熱,你彆煩我。”
陳家在京城的大宅子乃是公爹初進內閣時父皇禦賜的,離皇城很近,再走一會兒馬車就到地方了,華陽就算不怕花時間整理衣裙,也怕難以掩飾臉上偷歡後的痕跡。
陳敬宗抬眸,見他還沒做什麼,她瑩白的臉都染了一層薄紅,隻好放棄那念頭,老老實實地坐在自己這邊。
他還算聽話,華陽的心跳漸漸平複下來,臉上也沒那麼熱了。
她把扇子丟過去,讓陳敬宗替她扇,回京路上,隻要陳敬宗在車裡,扇扇子就是他的差事。
陳敬宗側坐著,一邊替她扇風,一邊隨意地問:“你這公主金尊玉貴的,怎麼起了那麼俗氣的乳名?”
華陽的火氣一下子就被他撩起來了,瞪著他道:“哪裡俗了?”
陳敬宗:“鍋碗瓢盆的,還不俗?”
華陽:“明明是‘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的盤,盤便是月,何來的俗?”
陳敬宗:“既然想把你比作月亮,直接叫月月就是,叫什麼盤子。”
華陽:……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轉過去,不想再跟他這個粗人分辨意境風雅。
陳敬宗默默在口中念了念那二字,即便沒發出聲音,還是激得他汗毛倒豎,全身上下哪哪都彆扭,嬌嬌氣氣的,實在不知道景順帝一個大男人怎麼叫得出口。
“還是我給你起的閨名好聽。”陳敬宗自得地道。
華陽:“閉嘴!”
陳敬宗笑笑,不再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