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這邊都是臘月二十三過小年,官員們也將從小年那天開始放年假,一直放到正月十五元宵佳節。
放假之前,臘月二十二這日,景順帝召集一眾京官們,又開了一次朝會。
這次朝會主要有兩件事,一則總結過去一年官員們的政績,二則展望一下年後要做些什麼,以圖實現哪些目標。
景順帝不怎麼愛說話,高高坐在龍椅上,讓陳廷鑒為首的內閣主持這次朝會,需要他開口的時候他再說兩句。
聽到戶部算完賬,今年國庫除去湘王府抄家所得,竟然盈餘五十八萬兩白銀,景順帝笑了。
先帝朝時,國庫幾乎年年都入不敷出,先帝想要點銀子自己享樂,都得跟內閣勾心鬥角才能搶過來一點,回頭還要被清流暗罵昏君。
他登基後重用賢臣,但光是填補以前的窟窿就用了十來年,最近幾年好多了,可國庫的進賬與出賬也隻是基本持平,可能今年盈餘幾萬兩,第二年又虧出去了,總之他常聽六部大臣們喊窮,都想從國庫裡分銀子,聽一次就鬨心一次。
今年六月,陳廷鑒升任首輔,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寫了一封奏疏,懇請對各級官員們實行“考成法”,一改先前完全靠吏部審核官員政績的方式,而是交由六部、都察院按賬簿登記,共同對官員們逐月進行考察。
考成法一出,明確了各地官員們的責任,賞罰分明,使得官員們不敢再玩忽職守,該做事的做事,該督責戶主們納稅納糧也及時督責了,地方不敢再拖欠稅糧,國庫自然有了銀子。
新法才實行半年就有了如此顯著的成效,景順帝相信,繼續堅持新法,以後國庫隻會越來越充盈!
百姓們愛錢,皇帝們同樣如此,陳廷鑒剛提議實行考成法時,一群大臣上書反對,列舉各種理由要求依循舊製,景順帝也曾猶豫搖擺過,還是陳廷鑒信誓旦旦地保證此法能讓官員們做實事、能讓國庫增收,再加上戚皇後也認為此法可行,景順帝才堅定了態度,全力支持陳廷鑒,把其他聲音都壓了下去!
現在新法成效出來了,狠狠地堵住了那些心中依然不服氣的官員的嘴巴,景順帝都替陳廷鑒揚眉吐氣!
等戶部尚書說完,景順帝毫不吝嗇地誇了陳廷鑒一頓,最後還關心了一番陳廷鑒的身體:“閣老為推行新法勞心勞神,短短半年頭上竟然見了白發,朕心中不忍啊,國事要緊,閣老也當愛惜身體。這樣,就從今年國庫的盈餘裡撥出一萬兩,給閣老調理身體用。”
陳廷鑒忙跪下推辭:“承蒙皇上信重,將首輔的重擔委交於臣,臣所作一切都是分內之事,既已領俸祿,萬不該再受皇上厚賞。”
景順帝笑道:“有功當賞,有過當罰,閣老之功眾卿有目共睹,不必再推辭。”
其他大臣們立即給皇上捧場,齊聲勸陳廷鑒收下。
陳廷鑒無奈,隻得叩首謝恩。
景順帝並沒有直接把賞銀交給陳廷鑒,而是專門派了一位公公,大張旗鼓地將賞賜送到陳府去,如此才能讓全城的百姓都知道陳廷鑒立了功勞,讓陳廷鑒的家人都親自感沐聖恩。
聖旨一到,陳府各院的主子們都趕緊來正院領旨。
華陽這個公主也跪在了婆母身邊。
宣旨的是小馬公公,除了賞銀一萬兩,景順帝還賜了珠寶首飾、綾羅綢緞、胭脂水粉各兩箱,此乃嘉獎陳廷鑒的家眷。
眾人叩謝隆恩。
小馬公公領了賞錢,再湊到華陽身邊說說話,然後就告辭了。
他一走,陳家院子裡的氣氛也放鬆下來,羅玉燕笑眯眯地對孫氏道:“娘,我去外麵做客時經常聽其他官夫人誇讚父親的考成法,那時我其實不太明白,如今皇上都賞賜父親了,可見父親的新法是真的厲害呢!”
俞秀說不來這種場麵話,但她也知道公爹首輔當得好,亦引以為傲、容光滿麵。
孫氏看向華陽:“什麼新法不新法的,我見識有些,也一直沒弄明白,公主可懂?”
華陽自然懂,上輩子公爹的新法雖然才推行了四年,國庫盈餘的銀子卻一年比一年多,第四年更是高達四百萬兩!
而且公爹的新法並不僅僅是“考成法”,還有其他幾項重要改革,隻可惜公爹病逝,各項改革尚未來得及深度推行,曾經的反對派官員們便蜂擁而上,借著弟弟給公爹定罪的機會,要求廢除公爹的一係列改革,恢複舊製!
華陽不在乎官員們之間的恩怨,她隻知道公爹的改革讓朝廷有銀子了,讓百姓安居樂業了,那公爹就是好官,反對公爹的都居心叵測!
此時孫氏、羅玉燕、俞秀甚至孩子們都在望著華陽,華陽就用通俗易懂的方式給大家講解了一番。
孫氏佩服道:“公主真是聰慧,老頭子給我說過幾遍,我都沒聽懂。”
華陽信這話才怪,婆母睿智地很,故意奉承她罷了。
接完旨意,眾人高興過後也就散了。
華陽回到四宜堂沒多久,孫氏那邊叫丫鬟送來一匣子白銀、一匣子首飾、一匣子胭脂,以及數匹蜀錦。
蜀錦名貴,便是景順帝今日賞賜的兩箱綾羅也絕非全都是蜀錦,華陽想,婆母大概把所有蜀錦都挑出來給她了。
華陽選出一匹桃紅色的,吩咐朝嵐道:“把這匹送去公主府,讓吳潤照著大小姐、二小姐的尺寸做兩件褙子,剩下的料子也都給她們做些小物件。”
婉宜她很喜歡,婉清的小嘴巴也越來越甜了,粉雕玉琢一般。
朝雲笑著道:“兩位小姐真有福氣,能得公主如此喜愛。”
朝月:“那也是因為駙馬討了公主的歡心,咱們公主才對兩位小姐愛屋及烏。”
華陽:..
因為陳敬宗曾經的口沒遮攔,她現在都有點聽不得“愛屋及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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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馬上就放年假了,今晚陳敬宗回來的很早,夕陽猶在。
他照舊在前麵擦拭一番,換了常服再過來。
華陽在與朝露對弈。
收到駙馬爺的眼色,再看看隻管觀察棋盤的公主,朝露識趣地退下。
陳敬宗盤腿坐到朝露剛剛的位置,隨意看眼棋盤,放下一子。
他的手伸過來,五指修長骨節分明,充滿了力量感,卻又不是瘦骨嶙峋。
華陽看過他的手,餘光注意到他的袖口,深青色繡雲紋的杭綢料子,已經半舊了。
陳府養了四個繡娘,像陳敬宗三兄弟,每季可得兩身尋常的綢袍、兩身細布袍子,對於首輔家的公子,這用度可謂非常簡樸。
陳敬宗在衛所當差,常穿官袍,進宮則在官袍、駙馬公服之間更換,剩下也就是回到家裡需要換上常服,可綢緞都是嬌氣的,容易破損、顯舊。
“今日父皇發了賞賜過來,你知道吧?”華陽一邊下棋一邊與他說話。
陳敬宗看她一眼,問:“你是想再在我麵前誇頓老頭子?”
今早朝會上,他已經聽景順帝狠狠誇一頓了!
華陽瞪他,垂眸道:“母親從賞賜裡麵挑了幾匹蜀錦給咱們,我看裡麵有兩匹男用的,正好要過年了,給你做兩件袍子,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