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傅先生, 你說話好傷人。”裴奚若撇撇嘴,“曾經,我還以為你是位君子呢。”
這話不假。
想當初, 裴母把照片給她看時, 吹得多天花亂墜。說傅展行家世好,人品好,能力好, 脾氣溫和,十分得潔身自好。
她才不信。
前八個未婚夫,在外界的風評也很不錯啊, 結果呢?還不是出軌的出軌, 敗家的敗家, 媽寶的媽寶。就算沒有大毛病,小毛病也一抓一大把。
於是,裴奚若特地雇人調查, 誓要揪出這第九任的小把柄。
結果發現, 那位傅先生竟真的清清白白, 無可指摘。連他手底下工作的小員工, 都讚一句“謙謙君子”。
如今相處才知道,什麼君子如蘭, 溫文爾雅, 都是不存在的。這和尚和她鬥起來,可不要太厲害。
“裴小姐,我從沒說過自己是‘君子’。”他更正。
裴奚若還是第一次見到主動把自己跟褒義詞撇開關係的, 連忙警惕地往後一靠, 作勢捂了捂胸口。
“那我和你住在一個屋簷下, 豈不是很危險?要不, 你搬出去住吧。”
傅展行掀了她一眼,“裴小姐在擔心什麼?”
“當然是花前月下,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容易擦/槍走火了。”她很嚴肅,又笑眯眯的。
“你不用擔心。”他似是怕她想入非非,冷漠回道,“我喜歡文靜的。”
“那就好。”裴奚若長出一口氣,徹底放下心來。
她絕對相信和尚的人品,既然對她沒意思,肯定不會亂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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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奚若達成目的,心滿意足地走了。
沈鳴小心翼翼地從門外探出個腦袋,“傅總,需要我幫您叫一份外賣嗎?”
傅展行站起身,“不用。”她的廚藝,確實還可以。
“好的,還有…”沈鳴似是有點猶豫,“前董事沈複德,說想見您,現在就在樓下。”
“讓他上來。”
電梯一路上升,望著跳動的紅色數字,沈複德內心湧上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涼感。總部第十六層,隨著新主人的駕臨,已改頭換麵,仿佛昭示著權勢的更迭。
推門走進辦公室,依舊是兩人對立,一站一坐,連天色都跟那日有幾分相似。
不同的是,地位已完全顛倒。
傅展行從座椅中禮貌性地起了個身,示意他坐,“表舅。”
沈複德看了他一眼,感覺胸中那股壓抑許久的怒火又躥了上來。然而,此刻容不得他再擺長輩的譜,便一聲不吭地坐下了。
“表舅找我有什麼事?”傅展行不緊不慢問道。
不是沒做好開門見山的準備,隻是真正到這一刻,沈複德還是有些抹不開麵子。
半年多前,他因串通研發中心負責人造假一份手機處理器的性能報告,被傅展行送到了監事會接受調查。
坐到他這個位置,有幾個手上真正乾淨?
因為處理器報告的事,拔/出蘿卜帶出泥,他之前的暗箱操作也緊跟著一件件東窗事發。高樓大廈,一夜將傾。
最終,他被罷免董事身份,家產也賠了個七七八八,曾經集團內舉足輕重的人物,轉眼就一無所有。
看在他是傅家人的份上,也或許存了點安撫的意思,傅展行倒是允諾給他每年一筆分紅。然而,這點微薄的“退休金”,跟之前的財富相比,更像是一種羞辱。
“阿行,”沈複德暗暗提了口氣,撐出自己長輩的一點尊嚴,緩聲問,“我想問問,你準備拿你三舅怎麼辦?”
傅展行的三舅,也就是沈複德的親哥哥,沈複才。
早在去年,沈複才便因涉嫌出賣公司機密被刑/拘,轉眼,最終審判的日子即將來臨。
“表舅,”傅展行笑了笑,“三舅的事早已移交法院,不是我想插手就能插手的。”
沈複德耐著性子,好言相勸,“阿行,大家都是一家人。你三舅就算有什麼不對,好在發現及時,沒有給公司造成太大損失。”
“我和你三舅是站錯了隊,落到現在的下場,我們不怪誰。隻希望你高抬貴手,放過他這一馬——”
“你小時候,你三舅可喜歡你了……”
……
無論他言辭懇切,或是擺出長輩的架勢暗中施壓,或是打親情牌,傅展行永遠是端坐於椅子中,不出聲打斷,也未表讚同。
他神色平靜,在聽到“三舅可喜歡你了”時,也沒有一絲波瀾。
沈複德苦口婆心說了一堆,見他依然毫無反應,有限的修養終於消耗完畢,不禁冷笑,“所以,你根本就是想把我們逼到絕路。”
傅展行抬眼看著他,語調再平常不過。“我為什麼不?”
像是沒想到他會這樣說,沈複德一下子愣住了。
在他的印象中,傅展行雖是這一輩中鮮少的厲害角色,但性情溫和,難得鋒芒畢露,畢竟,狗急跳牆、過猶不及的道理誰都懂。
他和沈複才早已落敗,他還有什麼好趕儘殺絕的呢?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呢?
半晌,沈複德終於想起了什麼,猛地抬頭,“因為你媽媽的事,你都知道了。對不對?”
這一瞬,腦袋運轉的格外快,促使他說出第二個猜測,“你三舅的事,也是你在背後設套,誘導他入局的,是不是?!”
傅展行沒有回答,隻抬手搭上腕間佛珠,輕輕地轉過某一顆。
是又怎麼樣?
誰規定他,要做一個光風霽月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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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山間楓葉又一次紅起來時,裴奚若也回了明山墅一趟。
倒不是她懷念山居生活。
而是平城的秋季,過於可怕了。
去年,她隻在平城短暫地待了幾天,來不及體會秋季的乾燥和風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