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窗外冰天雪地, 房間內暖似春日。
裴奚若抱著被子躺在床上,一邊看手機一邊打發時間,可等她把一篇天雷滾滾的狗血故事看完, 也沒等到和尚。
這洗澡速度,都快比她還慢了。
她打了個嗬欠繼續等, 等著等著, 眼皮越來越沉,輕輕一闔, 便進入了夢鄉。
許久之後,浴室裡淅淅瀝瀝的水聲停止。
傅展行擦乾頭發, 穿上睡衣走進來。
一眼看見, 她早就睡熟,比起先前獨占一床的霸道, 這次, 倒是很乖地給他留了半邊。
從她裝睡,到邀他共眠。
他仿佛看到, 經過這麼些天, 一隻小狐狸,已經放心大膽地鑽入了他的圈套。
也許, 收網的一天, 就快到了。
窗外的湖水凍住, 映了雪色,很淺地亮在窗邊。
傅展行走過去,從她手中抽出手機,放在床頭櫃。
大概是察覺到動靜,她微微皺眉,“嗯”了聲, 翻身換了個睡姿,整個人順勢滑進被窩裡。
他動作稍頓。
方才分明已在浴室裡紓解了一輪,但這會兒,隻聽到她這睡意朦朧的這一聲,欲念便又卷土重來,引得嗓子發乾。
他深深呼吸,掀開被子。
她睡意沉沉,自動滾了過來,距他隻有幾寸。
傅展行眸色暗了暗,將人攬進懷裡。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個足夠理性的人,此刻卻發現,原來他也貪圖這一時歡愉。
---
裴奚若並不知道,和自己同床共眠的和尚,其實已經偷偷抱過自己了。
她還有點說不上來的氣餒。
接連幾天,他們都睡在同一張床上,可什麼也沒有發生。
主要是因為,傅展行每天都回來得很晚,加上洗澡又慢,她困到直接失去色心,去夢裡會周公了。
早晨,他又起得很早,隻給她留半邊空蕩蕩的床墊。
她想勾引他一下,都找不到時機。
幾天後,恰是平安夜,傅展行終於結束了在赫爾辛基的公事,帶她去北邊看極光。因是私人行程,便沒帶閒雜人等,隻讓沈鳴安排了司機。
從赫爾辛基乘飛機去羅瓦涅米,再有幾小時車程,便到了目的地。
是片拉普蘭區的密林,人煙稀少,林子邊有湖,有一棟藍色小木屋,還有一輛黑色古董奔馳車。
裴奚若眼前一亮,“真的一模一樣誒!”
傅展行替她拿下行李,看她雀躍的樣子,也是一笑。
這幾天,他被沈鬱的事占去大半注意力,難得有可以與她共處的時刻。
夜裡抱著她時,不知有多想占為己有。
好在,等極光的這些日子,他有足夠時間。
司機很快返回,雪地上,隻剩幾條交錯的輪胎印,一路延伸到空曠的天邊。
這裡的光線亮也亮不徹底,天空好像總帶著顆粒感,曠野儘頭是連綿的森林,很有北歐童話的感覺。
裴奚若很快換好衣服,支起三腳架拍了幾組照片。
又問傅展行,“極光什麼時候來呀?”
他答,“這幾天應該會有。再等等。”
“好吧。”裴奚若也不著急。反正,沒有極光,有他陪著也是很好的。
今夜,兩人住在小木屋旁的二層尖頂木房子中。
也跟林區管理人員打了個照麵,對方很熱情,不僅說他的車可以隨便用,還帶他們去附近的湖麵冰釣。
“最近氣溫高,最適合冰釣。”護林員是個五六十歲的大爺,拎著水桶,鑿冰器,還有釣竿,笑得眼睛眯成一道縫。
裴奚若感受著迎麵吹來的冷風,覺得他關於“氣溫高”的定義,肯定出了問題。
傅展行今天沒有穿西裝大衣,穿的是件黑色防寒服,站在雪夜裡,身形挺拔。
他是人襯衣服的典型,無論什麼款式,給他穿,都能穿出一種不問世事的淡泊氣質。
她走在他身邊,深一腳淺一腳的雪裡,一個沒站穩,差點摔跤。
他眼疾手快,將她拉起。
回去的路上,裴奚若故技重施。
他看她一眼,然後,將她背起來。
看來對付和尚,扮柔弱是最有效的。
裴奚若唇線一揚,默默在心裡記下這招。
殊不知,她連笑起來的細微氣聲,都落進了他耳中。
---
冬日白晝短暫,天色很快暗下來。
護林員很熱情,送了吃的過來。
湖裡釣上來的魚和奶酪烤蘋果,吃多了各式精致講究的料理,偶爾嘗一嘗質樸的食物,感覺也很好。
裴奚若拍了幾張照,發在朋友圈。
一大波點讚評論中,夾雜著裴母私發的一條消息:「又出去亂跑?大冬天的,去那麼冷的地方,想乾什麼!」
她瞄瞄對麵,佯裝拍食物,把傅展行的手一並拍了進去。
這比什麼都有效,裴母風向立轉:「哎呀,那我不打擾你們度蜜月了。」
裴奚若放下手機,莞爾一笑。
度蜜月啊,她喜歡這個詞。
可惜,對麵和尚是塊木頭,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蜜得起來。
唉。
她托腮望著他,歎氣。
倒是很快被他發現,“怎麼了?”
“沒什麼。”裴奚若眨了眨眼,“烤蘋果不夠甜。”
這一晚,等到睡前,極光都沒有來。
有過心理準備,倒也不是那麼失望。
臥室在二樓,有一麵是厚實的大玻璃窗,望出去,可以徑直看見廣袤的針葉林,夜空蒙著層霧,格外深邃,曠遠。
室內的暖氣片效果極佳,很熱。晚上沒有什麼娛樂活動,裴奚若穿著睡衣,早早地躺在床上。
等傅展行坐上來,她才一下驚覺,今晚大概是兩人度過的,第一個、彼此意識清醒的共眠夜。
裴奚若突然就不困了,連眼梢也帶上一抹笑意,“傅展行。”
“嗯?”
“來聊聊天吧。”
這床很小,男人坐上來之後,兩人像是輕微一個動作,就能碰上一樣。
裴奚若毫不介意,甚至希望床更小一點,但讓她意外的是,傅展行像是也沒察覺到,就這樣側過頭來,問,“聊什麼?”
“給我講講極光唄。”她托腮,隨便找了個話題。
男人“嗯”了聲,嗓音清越,“極光其實是一種等離子體現象,發生在南北兩極附近高空……”
“……”裴奚若有一種重回高中地理課的感覺,連忙叫停,“你不能講點浪漫的?”
這和尚,是在寺廟長大的嗎?和她這樣一個美女躺在被窩裡,居然真的可以來一套極光科普一百講。
“浪漫的?”傅展行問。
“比如,和心上人一起看極光,會長長久久。羅馬神話裡講,世上會有極光是因為曙光女神。薩米爾人相信,極光的成因是火狐狸啊。”她循循善誘。
“你這不是都知道?”
“……”不解風情,裴奚若決定不跟他講話了。
她裹起被子,背過身去,決定今晚就做個尼姑,跟和尚比一比,誰先悶死誰。
可沒高冷一秒,她就聽到傅展行說,“裴奚若,有極光。”
聲線這麼淡定,她才不信。
裴奚若繼續裹著被子,一聲不吭。
誰知,這男人仗著自己手臂力量好,竟然直接把她從床上連人帶被子抄了起來,迫使她的目光看向另一側。
裴奚若來不及掙紮,目光觸及玻璃窗,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真的是極光。
窗外一片耀眼的綠色,像是有個強勁的鼓風機,將極光吹得滿天散開,電光一般劃過針葉林的枝梢,悠遠、漫長,在夜空螺旋成帶。
好美。
幾乎讓人說不出話來的震撼。
窗戶視野太窄,裴奚若想爬下樓去,一動,才發現自己此刻靠在他的懷中。
這個姿勢……
是她跳進去的嗎?
思維短暫空白了一瞬,裴奚若回憶起來,不對,好像是他抱的她啊。
不是不近女色嗎?
她輕咳了聲,故作正經地提醒,“傅展行,我都起來了你還抱著我乾嘛?清白不要啦?”
話音落下,她感覺到,肩上的手鬆開了。
不是吧?
嚇跑了?
裴奚若還沒來得及後悔,下一秒,卻忽然察覺到一股清冽氣息的靠近。
她一抬眼,正對上他的視線。
男人有雙很好看的眼眸,瞳仁是淺褐色。平日裡,看人的目光很淡,自帶清淨之感。好似不可攀折的高嶺之花。
可這會兒看她,眼中的情緒,卻是濃稠的。
裴奚若稍怔,隱約有一點,回過味來的感覺。
還記得在申城那夜,她曾短暫地升起過些許對他的陌生感。但是很快就淡忘了。
眼下,這種感覺卷土重來。
“不要了。”她聽見他低聲道。
然後,有一股力量扣著她的腰收緊,將她帶往他的方向。
男人順勢傾身上來,吻住她。
有那麼一瞬間,裴奚若的大腦完全是空白的。
她甚至懷疑,眼前的男人,是受了什麼刺激,在極光下化為狼人。直接就從“不近女色”,進化到“獸性大發”。
偏偏此刻,她連思考的餘暇都沒有。
男人一隻手扣住她的肩,一隻手摁在她的唇邊,低頭親吻。
起初,似蜻蜓點水。後來,逐漸加深。
尤其是,當她遵從本心,迎合起他來,下意識“嗯”了聲後,她明顯察覺到,男人情緒的又一輪上漲。
他指腹擦過她唇邊,用將氣息將她填滿。
窗外,極光像一片綠綢,鋪陳於深藍色的夜空,扭曲、神秘、如夢似幻。
室內,卻無人關心。
親了一會兒,裴奚若已經累了,可是,和尚活像是素了八百年,逮著她不放。
她嗚嗚兩聲,打他的肩。
不知過了多久。
兩人才短暫分開。
她唇被他親得很紅,眼裡淌出水光,原本就幾分妖媚的狐狸眼,這時,卻直接到了十分,絲絲縷縷的勾人。
傅展行喉結輕滾。
滋味太好,他不想放。
裴奚若心跳未平,餘光注意到對麵男人,正專注地看著自己。
眼中,分明有情緒在翻湧,連眼角也激出了點紅。
她以前一直不知道,原來,清心寡欲的男人,也可以這麼欲。
“你這…”話說出口,才察覺自己嗓音的沙啞,又像是要滴出水來,裴奚若清了清嗓子,“你這怎麼回事呀,是不是該給我個解釋。”
傅展行“嗯”了聲,“裴奚若,我愛你。”
“……”她驚在原地。
太突然的一句話。毫無鋪墊,沒有多鄭重,也沒有多深情,就像是,他說“有極光”時,那樣的陳述語氣。
但從他口中說出來。
就還,莫名,挺打動人的。
像是認準了她這個人一樣,沉甸甸的過分。
裴奚若視線開始亂飄。
他把她腦袋移回來,“回應呢?”
“什麼回應,”她視線落在男人睡衣上方的鎖骨上,注意力立刻被打岔,“你再,再說詳細點。我記憶力差,跟不上。”
她這會兒腦子裡亂得很。
打個不那麼恰當的比方,她覺得自己像個小偷,一路跟著和尚,想從他那裡搶點乾糧。
沒想到,跟著跟著,和尚忽然轉過身來,說,乾糧送你,我也送你。
這份大禮,把她砸懵了。
而眼前他的美色,又把她誘惑住了。
傅展行是平鋪直敘的表白方式,沒刻意抒情,字句乾淨得像是一篇論文。
聽完,裴奚若捂住心口,一臉震驚,“原來你對我動心那麼早。說好的不近女色呢?”
他是藏得多深,她一直都沒發現。
“誰說我不近女色。”傅展行看著她,嗓音帶啞。
她有證據,“以前我勾引你,你都無動於衷。”
“那樣太膚淺。”
“……”居然說她膚淺,裴奚若哼哼兩聲,又問,“那你乾嘛不早一點表白啊?”
男人倒是笑了下,低聲問她,“早一點,你會怎麼做?”
“……”
裴奚若仔細思考了下。
她惦記上他的身子,也就最近的事兒。
在那之前,哪怕早一天,他表了白,她的反應都是連夜扛火車逃跑。
裴奚若知趣地彆開視線,不吭聲了。
可她這會兒坐在他身上,無論往哪邊看,看到的都是他。
男人穿了套灰色睡衣,領口方才被她抓歪了,從下巴、喉結、到平整的肩線,都像是女媧造人時精心打磨過的作品。
他剛才說,他喜歡她。
這麼俊的男人,喜歡她啊。
好像,她挺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