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二十九年,十一月初二。
容辭的身子其實已經好全了,但為免在最後關頭節外生枝,便一直對外稱病,就說風寒時好時壞 ,不宜見風。這天正盤腿坐在床上與兩個丫頭說話。
雖是在聊天,她的心神卻時時刻刻緊繃著,滿腦子裡想的都是今天即將收到的喪報,準備著應對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事。
鎖朱和斂青兩人之前也從不知道原來孩子在母親腹中就已經會動了,此時正一左一右的把耳朵貼在容辭的肚子上,每聽到孩子在裡麵活動就興奮不已。
容辭任她們兩個搗亂,心卻已經不知道想到哪裡去了。
“姑娘?姑娘!”
容辭回過神來,見剛才將頭貼在她肚子上的鎖朱正抬頭看她呢,不由笑道:“怎麼了?”
斂青直起身子說:“姑娘剛在想什麼呢?鎖朱是再問您,這孩子動彈的時候您疼不疼。”
聽了這話,容辭垂下眼,沉默了片刻方輕聲道:“這是孩子再和我打招呼呢,高興還來不及,又怎麼會痛呢?”
鎖朱和斂青對視一眼,不禁笑了:“小少爺生下來一定很活潑,剛才踢得可有勁兒了。”
幾人正在說笑,李嬤嬤從外麵走了進來,到容辭身邊壓低嗓音道:“那邊傳出消息,說老夫人,沒了!”
容辭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看著李嬤嬤問道:“可都安排好了?”
“姑娘放心,那院裡有我買通的人,找到機會就會行動的,不過……”李嬤嬤道:“說不定用不上她也未可知呢。”
“這話何解?”
李嬤嬤嘴角勾出一抹譏諷的笑:“不必我們去傳流言,那邊老太太剛死,屋裡就已經有人說那難聽的話了,可不是用不上咱們的人麼?”
容辭自是知道李嬤嬤的手段,她進府不過一個多月,這府裡誰是誰的親戚,誰是誰的對頭,誰暗地裡為誰做事,都知道了個**不離十,顧老夫人病了這有好幾年,近來已經不省人事了,她屋裡伺候的下人油水也少的可憐,李嬤嬤不過巧施利誘,便買通了不少人,她得到的消息,總是準的。
容辭便道:“跟咱們過不去的無外乎那麼幾個人,先不必管她,這次還算是省了咱的事兒呢。”
李嬤嬤想了想:“也罷,這樣也好,讓我去傳姑娘的壞話,我還覺得彆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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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府中眾人早有預料,一應物品也準備齊全,但輩分最高的老夫人去世,還是讓所有人手忙腳亂了一番,眾子孫當然按製丁憂的丁憂,守喪的守喪,等那邊訃告、吊唁、停靈乃至下葬一切結束,已經過去了好些天,而府中的某些流言也愈傳愈烈。
這一天,好不容易忙完了喪禮的王氏聽說大兒子又病了一場,不由歎了口氣,起身去看望。
畢竟長幼有序,顧宗齊和王韻蘭住的文欣閣此時要比三省院大上一點,王氏走進顧宗齊的屋子,進門便是濃鬱的藥氣,便不由皺緊了眉頭,等見到兒子躺在床上,麵色蒼白,沒有一絲血色,就更心疼了。
她坐到床邊,關切道:“不是前幾天才大好麼,怎麼又病了?”
顧宗齊低聲道:“又讓母親擔憂了,最近也不知怎麼了,倒比先前更容易生病,如今剛好些了,就又添新症。”
王氏試了試他額頭的溫度,覺得還不算燙:“可能是因為最近都在掛念你祖母的葬禮,沒能好生歇歇,才累病了吧。”
顧宗齊欲言又止,到最後卻也沒說什麼,隻是應道:“這也有可能,我歇息一陣子或許就好了。”
王氏感歎他貼心,又和他說了一會兒子話,看他累了方才回去。
王韻蘭送她出去,幾人還沒出院門,便聽見牆外麵幾個丫鬟婆子閒聊的聲音。
“這麼說來,真的是二奶奶的命硬嘍?
王氏等人都愣住了,王韻蘭見她臉色不好,作勢要上前嗬斥,卻又被王氏擺手製止。
她上前了幾步,側著耳朵更清楚的聽見了那邊在說些什麼:
“可不是嘛,聽說她從小就死了親爹,命硬的連個兄弟都容不下,剛嫁進咱們府裡才幾天哪?老夫人就沒了。”
“這可不是二奶奶的緣故吧,老夫人都病了好些時候了,我記得她老人家從前年就下不了床了。”
“你也說是病了好幾年了,但為什麼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等到二奶奶進門才出事。”
“這麼說倒也有些道理,那你說咱們大爺的病……”
王氏聽到這裡便若有所思,她抬頭看了一眼跟著她的陪嫁王嬤嬤,王嬤嬤立即會意,當下帶了幾個婆子,衝了出去,把閒談的那幾個人堵了嘴,帶到了王氏麵前。
王韻蘭一看這些人,便上前請罪:“請母親恕罪,這裡麵有個我們院子裡的丫頭,都是我沒管教好,才縱的她們滿嘴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