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昭文三年四月, 經過內閣首議群臣討論後, 昭文帝謝懷章於當年四月下旬,下詔冊立皇長子謝瑾元為皇太子, 以正東宮。
六月,皇太子冊封大典如期舉行, 這位年僅兩歲的孩子正式成為了大梁的儲君,一切禮儀用度僅次於他的父皇。
礙於皇太子年幼, 皇帝決定暫且不令他搬往東宮,也拒絕了臣子們對於將太子托付給某位嬪妃撫養的提議,而是將其安置於紫宸殿,由皇帝親自養育。
雖此舉不合規矩,但皇帝執意如此, 眾人也隻好從命, 因此謝瑾元成為了大梁開國以來第一個沒有登基就得以住進天子寢宮的皇太子, 其聖寵之隆, 由此可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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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藏。閏餘成歲……”
小小的孩童板板正正的站在那裡, 嘴中一刻不停的背著《千字文》, 其聲朗朗,沒有半分磕絆。
等他終於背完,一雙眼睛亮晶晶的看著麵前的女子。這人也果然沒有辜負他的期望, 馬上將他摟在懷裡,順便親了親小臉蛋兒,讓他既高興又有些害羞。
“我們圓圓真聰明!”說話的女子自然是容辭,她剛說出口就故作驚訝,連忙掩嘴,改口道:“不對,瞧我這記性,現在你長大了,應該叫“瑾元”了,對不對?”
其實圓圓現在也不大,明顯更喜歡自己這個可愛的小名兒,但他也有些好麵子了,開始對自己這些小心思感到不好意思,就像現在容辭吻他一下,他明明喜歡的緊,卻偏要表現出一副自己是大孩子,不該和母親這樣親昵的模樣。
容辭其實也看出了兒子的心思,但他現在一天大似一天,身份又著實特殊,滿朝上下無數的眼睛都無時無刻不在盯著他,看他時時刻刻的言行舉動,沒人會因為他年紀小而體諒他,他們隻知道諸君就要舉止合禮,他的一點點錯誤都會被有心人放大數倍,從而成為他們說三道四的依據,渾然不顧他們自己的子孫在太子這麼大的時候還隻會滿地打滾著要糖吃。
但每個皇太子,甚至是身份特殊的皇子都是這麼過的,甚至在皇子眾多,身後派係錯綜複雜後宮又口風不嚴的年代,每個皇子都會被這樣密切的關注,今天大皇子哭鼻子,明天二皇子五六歲了還說不清話……好像能從這些年幼時的小事上看出他將來會是個什麼人似的。
謝瑾元沒有兄弟。但他是皇帝唯一的兒子,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隻會更多。
雖然伺候他的宮人嘴嚴,可架不住他現在就住在他父皇的寢宮裡,謝懷章有時不放心他,還會將他帶到前殿去,一邊處理政務一邊帶他,連召見臣工時也不例外,那些大臣麵聖時總是緊張而專注的,可眼瞧著皇帝腿上坐了個蘿卜頭,他們就算再專注也沒法忽視,總是不由自主的多投注幾分注意。
圓圓兩歲的時候什麼也不懂,就算是當著大臣的麵,該搗蛋的時候也不含糊,現在一年多過去,這小不點也有點好麵子了,有外人在的時候就會乖一些,因此也就變得越來越成熟,其實過了也沒多久,竟像是長大了不少似的。
這種成長和壓力不止是他自己身份的原因,還來自於謝懷章出於父愛的格外關照,在這上麵,他雖有壓力,也辛苦了些,但到底比他父皇小的時候幸運多了,先帝當時把謝懷章扔進東宮,很長時間不準出來,以至於眾臣在他七八歲的時候才開始接觸他,在此之前甚至都覺得這太子是不是身體或者智力出了問題,先帝怕丟人才不讓他見人,過了好些年民間還有太子是殘疾的傳聞。
容辭隱約知道謝懷章因為年幼時期被忽視的教訓,生怕重蹈覆轍,這才對自己的孩子格外關注,從小帶著他接觸臣子,這既是愛護他也是有心培養他,甚至有些矯枉過正,急於求成了。
想到這裡,容辭抱著兒子轉了個身,對著坐在一旁的謝懷章道:“他還小呢,這就開始為他開蒙了嗎?我看他《三字經》《千字文》竟都背的這樣熟了。”
謝懷章可不想讓容辭以為自己虐待孩子,連忙解釋道:“他生的格外聰慧,比我小的時候還強些,現在三歲多快四歲的年紀已經懂不少事了,不早些教他,未免浪費了這良才美致,辜負了上天給的好記性。”
容辭摸了摸圓圓的腦袋,歎道:“我這麼大的時候什麼也不懂,他卻要這般辛苦……”
謝懷章笑道:“在他還小的時候你可比我要嚴厲呀,怎麼越來越心軟了?當心慈母多敗兒。”
容辭瞥了他一眼,哼了一聲——之前她是看謝懷章喜歡溺愛孩子,怕圓圓被慣壞了,自己這才想嚴一些,可現在他變成嚴父,自己反而開始心疼的不行了。
圓圓睜著黑溜溜的眼睛看著父母討論自己的教育問題,過了一會兒怕坐久了容辭腿疼,一邊跳下來一邊習慣性的喊道:“娘,我……”
容辭卻還沒來得及聽完,就立即將圓圓拉近,低聲道:“我之前叮囑過你了,不能再喊娘了,記不記得?”
圓圓一聽就耷拉下眼皮,跑到謝懷章身邊抱著他的腿不說話了,謝懷章蹙眉道:“這是在家裡,又沒外人在,不過一時叫錯了也不礙事。”
容辭搖搖頭,放緩了語氣道:“他還是個孩子,現在私下裡說錯了不及時糾正,以後也能在旁人麵前這麼叫,一時疏忽讓人起了疑心可怎麼是好?”
她也怕傷了孩子的心,聲音也不強硬,而是哄著圓圓道:“圓圓聽話,知道該怎麼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