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維的臉“噌地”一下就紅了,迅速低下頭,想把自己埋到地板裡去,正好這個時候房間的門響了。
他鬆了口氣,飛快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跑到門邊,開了門。
進門的是酒店的清潔人員,手裡提著沉甸甸的一個旅行袋,額頭上滲出了汗滴。
“先生,您好。”
她的英文帶著濃濃的俄羅斯口音。
季維疑惑地點了點頭。
“或許您已經不記得我了。”她充滿歉意地說道,“前天我替您收拾房間的時候,將您丟在垃圾桶裡的話拿去賣了。”
是她啊。
季維抬起眼眸,很普通的長相,因為雀斑而顯得眼角的皺紋異常顯眼,比同齡人看著老態。
她身上穿著乾淨整潔的酒店員工製|服,可穿得太久而磨損嚴重的鞋尖卻透露出麵前人的不富裕,或者說是貧窮。
“本來隻是為了支付我孩子下學期的學費,家裡已經沒有足夠的錢供他上學了,但沒想到畫的價格高得超乎我的想象。”
她說話的時候,應關霄也端著兩杯高加索酸乳從樓下餐廳走了上來,看到這名清潔工的時候一愣,旋即明白過來。
合著這是怕季維追究,找上門來賣慘了。
畢竟酒店走廊內有監控,她說的畫是祖輩傳下來的說法根本站不住腳。
沒想到挺精的啊。
他不禁有點生氣了,正想開口嗬斥,沒想到這名清潔工彎下腰,拉開了旅行袋。
嘩地一聲——
拉鏈劃開了。
應關霄驚訝地發現袋子裡麵裝的不是彆的,而是齊齊整整地裝著五千麵值的盧布,視覺上極富衝擊力。
“畫賣出的價格是九千八百萬盧布,這是收據。”
這名深栗色頭發的清潔工把收據遞給季維,不好意思地開口,“我拿了一萬八千盧布給孩子交學費,剩下的是九千七百九十八萬零兩千盧布,真的很不好意思。”
她是真的覺得很抱歉,一直在鞠躬道歉。
季維的目光落在滿滿一旅行袋的盧布上,怔了片刻。
一萬八千盧布折合成人民幣不過一千多塊,其實她完全可以拿著這筆錢離開這個地方,足夠買家小店自己經營。
可她還是選擇繼續在這個酒店當一名普普通通的清潔工,隻拿了一萬八千盧布交學費心裡便十分不安。
清潔工看到季維看著旅行袋,補充道:“因為買家給的是支票,從銀行取錢費了一些功夫,兌換的都是最大麵值的,存到銀行也很方便,沒經過您的允許賣了畫對不起。”
她又說了一次對不起。
“我沒關係。”
季維輕聲開口:“不過下次不要了。”
他自己是不介意一張廢棄的畫是被丟子垃圾桶裡還是高懸在美術館裡,但其他人想必是介意的。
“我下次一定不會了。”
清潔工提了幾天的心終於放下,她向季維鞠躬後轉身離開了。
離開前,她問了一句:“我能知道您叫什麼名字嗎?”
“季。”
季維隻說了自己的姓。
“謝謝。”
清潔工默默記下,這才放鬆地離開了。
周圍有不少人知道她的打算說她傻,一個單身母親帶著孩子還不多攢點錢。
住得起這個酒店誰缺一千萬盧布,要麼送上門人家也不一定會要,要麼直接送她去警局。
可她覺得,正因為孩子沒了爸爸,才更要腳踏實地地掙錢,不能讓彆人瞧不起。
但她確實擔心那位年輕的畫家不肯收,他的目光好像什麼都不在意,除了她身邊的那個男人。
因此她才去銀行全換成了現金,直接放到門邊就好了,也不需要問銀行賬戶。
她祝願他成為世界上最好的畫家。
她乘電梯到了五十三層,重新投入繁瑣的工作。
而應關霄把酸乳端到桌上後,替季維把旅行袋提了進來。
他還是不相信有人能抵住誘惑,一張一張地數。
數了快一小時,發現還真是九千七百九十八萬零兩千盧布,一張也不少。
“柯裡斯人還是挺淳樸的。”
應關霄不禁感慨:“就是治安差了點兒。”
他數錢的時候,陸慎行已經吃完一份酸乳了。
應關霄見陸慎行的神情淡淡的,他記得陸慎行下午打了個電話,反應過來問:“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陸慎行不置可否。
應關霄心道果然,難怪說不用處理了,偏還一句口風也不露,他不滿地說道:“這兩份酸乳都是我端給維維的,你怎麼吃了。”
季維正低頭專心吃著酸乳,沒注意他們在說什麼,很濃鬱的鮮奶味,入口即化,聽到自己的名字,猛然抬頭。
隻聽見陸慎行不緊不慢地說了一句:“維維的不就是我的嗎?”
季維不明所以,但還是沒有任何猶豫地點了點頭。
應關霄:……這地方沒法呆了
*
而柯裡斯當地的新聞報社,一個穿著條紋襯衫的記者撇了撇嘴,看著當事人在網站上的指正留言也是十分無語。
“底層清潔工拍賣遺產一夜暴富是多好的新聞,現在誰還看拾金不昧?還特意到網站上留言。”
他同事搖了搖頭:“做新聞還是要客觀。”
“這都什麼時代了,主編看的不還是點擊率嗎。”條紋衫的記者不樂意寫,“要不你寫吧,我晚上還要去采訪市長呢,哪有時間寫這個。”
他同事歎了口氣,開始撥打當事人的電話:“好吧。”
但誰也沒想到,這條新聞的瀏覽量遠超所有人的預計,悔得條紋衫記者腸子都青了,明明撰稿人應該是他。
【柯裡斯日報】於昨日報道的清潔工拍賣祖輩遺產的新聞披露了更多細節,本報進一步采訪得知,這件價值千萬盧布的畫作來源於一名姓季的中國畫家,是該清潔工打掃房間時撿到的……柯裡斯歡迎更多中國遊客來畫市參觀遊覽
本來已經過了拍賣會的熱度,這條新聞也不是在報紙上刊登,隻是在APP上推送。
但柯凡正好在手機上收到了當地新聞推送,看到畫作的主人姓季,他劃動屏幕的手一停。
他給日報打過去電話:“你好,我想知道新聞中季姓畫家的具體消息。”
報紙的工作人員讓他稍等一會兒,為他轉接了另一個號碼。
柯凡握著電話的手有些激動,他就記得季維是說了那幅畫是他的,隻不過視頻下的留言讓他有些不確定起來。
“抱歉我們也沒有更多消息,隻知道個子大概一米七八左右,今天穿的白襯衫,皮膚很白皙的一個中國人。”
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