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來了多久, 看了多久?
顧樹歌往外瞧,但隔著一層玻璃,總覺得視線模糊, 於是她的臉穿過了玻璃, 伸到了外麵。
外麵狂風呼嘯, 顧樹歌感覺不到寒冷,卻也想象得出這個零下十幾度的清晨, 在狂風中會有多難熬。
路燈下的人還在, 始終望著這邊。
他是不是在監視沈眷?
顧樹歌心下一沉,整個穿出屋子,到了外麵,她朝那個人飄去。
外麵很冷,昏黃的路燈都映不出溫暖的氛圍, 燈下那個黑影, 讓這黑夜平添一分詭異。顧樹歌飄到那個黑影邊上。
她這才發現, 從她發現他,到現在, 他一動都沒有動。
冬日,黑夜,寂靜,佇立。
這種情形按常理很容易讓人想到雕像, 可是顧樹歌到了那黑影身前, 看到他口罩邊緣蒼白的皮膚, 看到他帽子底下漆黑的頭發, 不知道怎麼就聯想到了黑色蠕動的軟體動物,黏在人身上,甩都甩不掉。
這個人是誰?是凶手,還是彆的什麼?
顧樹歌想要掀開他的口罩,反正她是鬼,不會被看到,哪怕掀不動,嚇嚇他也好。
她伸出手,結果卻從他的臉上穿了過去。顧樹歌一愣,攤開手心一看,才發現指尖的血跡已經沒有了,應該是剛剛擦窗子的時候,血被水汽帶走了。
真可惜。顧樹歌遺憾地想。
她就站在黑影麵前,他們麵對麵。黑影穿得很鼓,很大,完全看不出原本的身形,鞋子裡多半墊了增高,整個人比顧樹歌還要高。
顧樹歌正打量著,企圖看出什麼特征,辨認出這個人,突然她聽到一聲從喉嚨底部發出的輕嗤,像是有什麼很好笑的事。
這個聲音很短促,聽不真切。甚至辨不出男女。
顧樹歌猛地轉頭,順著她的目光一看,隻見她臥室那扇窗子上的水汽被塗開了一圈,這是她塗的。
而窗子後麵隱隱約約地站了個人影。
那個人是穿著睡裙的沈眷。
顧樹歌心頭一跳,她聽到耳邊傳來一聲心滿意足的“嗯~”,帶著長長的鼻音,猶如發自心底的滿足喟歎,聽得人心底發寒。
她僵硬地轉頭,看身後的黑影。
黑影依然是黑影,厚實的外衣,照得密不透風的帽子、墨鏡和口罩,好像冷血的軟體動物,發出滲人的嘶嘶聲。
突然,他歪了下頭,顯露出一種很感興趣的情緒。接著他動了,轉身,邁出優雅得像是舞台劇的步子,踏在雪地裡,落下一個個腳印。
她想跟上去!
顧樹歌回頭看臥室,臥室的窗被推開了,沈眷拿著手機在說話,目光直直地看著這邊。
顧樹歌以為她是在看黑影,但仔細一瞧,才發現,她看的是她。
發現她在與她對視,沈眷朝她招手,示意她趕快回來。
可是顧樹歌想要跟上去看看,她可以跟著黑影回家,回到家,他總要拆下喬裝吧。如果他就是凶手,那麼案子就破了!
顧樹歌朝沈眷揮了下手,就朝著黑影跟了上去。
黑影步態優雅,走得卻不慢,不過剛剛一會兒耽擱,他已經沒影了。幸好雪地留下了腳步。顧樹歌飄得也比人快,她循著腳步,很快就跟上了黑影。
他肯定有交通工具!也許上了車,他就會把喬裝卸下來。
顧樹歌跟得緊緊的,很緊張。
相對而言,黑影則放鬆得多,像是一點都不害怕,從他的步伐裡,顧樹歌甚至看出了些歡欣的意味。
他到底發現了什麼,這麼高興?
顧樹歌跟著他,回過頭捋了捋,她在臥室裡寫回憶,寫完,藏好,發現路燈下有人,她抹開窗上的水汽,往外看,看到了黑影。
黑影看起來在外麵待了不短的時間,那麼他肯定知道臥室的燈亮了很久。而且他能看到窗上的水汽被一點一點地抹開。
但他未必能看清窗子裡麵的情形。因為天很黑。
而沈眷出現,他很可能會以為抹開水汽的人就是沈眷。發現沈眷,他很滿意?以為沈眷長夜不眠,待在她的臥室裡,他很興奮?發現沈眷,和沈眷對視,他很開心?
真變態!
這跟沈眷的猜測合上了。之前沈眷猜測凶手寄手指的意圖就是認為她不夠傷心。而現在,黑影認為她徹夜待在她的臥室裡,對此感到很興奮。
是不是他認為沈眷在她的臥室裡緬懷她,他認為她足夠傷心了,所以他很滿意。
黑影的心理和凶手是一致的。顧樹歌猜測他就是凶手。他是來監視沈眷的。
凶手在雪地走出了一種慢條斯理的感覺。他一點都不怕。
這一帶是市中心。走出顧家住宅區域,外邊就是馬路,這個時間,車流還不多,斷斷續續地開過一輛輛打著車燈的汽車和公交。人行道的行人更是稀少。
路燈把整條馬路照成了橘黃色。
黑影走在路邊,他專門挑陰暗的地方走。
他到底把車停哪兒了。顧樹歌有些煩躁起來,胸口有點悶。
黑影走出很長一段距離。才在一條昏暗肮臟的小巷裡上了一輛毫不起眼的車。顧樹歌特彆注意了一下車牌號,車牌是在的,不過她猜肯定這肯定是一輛□□。
顧樹歌的煩躁已經達到了頂峰,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臉色已經十分陰沉。黑影啟動汽車。
跟他回去,應該就能知道他是誰了。
顧樹歌想,然後很煩躁地坐下來,厭惡地挑著眼角瞟黑影。黑影雙手扶在方向盤上,做好了出發的準備。但過了幾秒鐘,他的雙手離開了方向盤。
真煩,真磨嘰。顧樹歌的負麵情緒在不斷膨脹。
黑影卻不緊不慢的,他反手搭上了墨鏡,他要摘墨鏡!
顧樹歌瞳孔收緊,狠狠地盯住了他。
墨鏡摘了下來,隻露出一雙眼睛,和眼周的一小圈皮膚。
是女孩子。顧樹歌從她細膩的肌膚上判斷。
黑影沒摘帽子,也沒摘口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