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草驚蛇了。”沈眷說道。
李隊的注意力都在會客室裡,突然聽她出聲,一時沒反應過來,過了兩秒鐘,才說:“我和局長已經請示過了,許彤一指認,馬上先抓人,逮捕令後補。”
這中間的時間很短,凶手應該沒反應得這麼快。
可沈眷卻沒那麼樂觀,她覺得從許彤被帶到警局,恐怕就驚動凶手了。
“那張照片你看到了嗎?”周老師拿出自封袋,把照片給許彤看,許彤用手捂住了眼睛。周老師顯得很不忍心,但狠了狠心,還是說了下去:“這張照片裡的小姐姐已經遇害了,被凶手殺死了,凶手還砍下了她的手指,寄給了她的家人,還讓彤彤在照片後麵寫了話,對她的家人進一步傷害。這個凶手這麼壞,卻很狡猾,警察叔叔努力了好久,終於找到了線索,彤彤不想抓住壞人嗎?”
許彤神色掙紮起來,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轉向周老師手裡的照片,這次周老師沒給她看照片裡的屍體,隻是背麵對著她。背麵上的字是許彤寫的,許彤認得,她眼中掉下眼淚,卻沒有哭出聲:“那個姐姐說,這個照片是假的,是拍戲用的道具。”
這是在眾人的預料之中,凶手肯定有類似說辭,才騙動了小孩子。
周老師問:“那個姐姐在這些照片裡嗎?”
許彤緩慢地轉頭,看向茶幾上的幾張照片,她的目光落在了其中一張上,周老師抬頭看向一旁的女警,女警彎身,拿起那張照片,飛快地出門,遞到李隊手裡。
照片裡的人,是祝羽!
顧樹歌回到沈眷身旁,顯得有些茫然,就這麼找到凶手了嗎?
竟然是祝羽,真的是祝羽。她說不清是什麼感覺,之前一直覺得祝羽怪,但現在小朋友指認出來了,她又覺得祝羽沒理由殺她,她們沒過節,甚至之前還相處得很不錯。祝羽幫她適應異國他鄉,她借了她所有課程的筆記當做感謝。
李隊拿到照片立刻點人去抓人。沈眷留意著顧樹歌的情緒,隻是現在人多,她不能安慰,也不能和她交流,於是就用食指的指尖輕輕地碰了碰顧樹歌的指尖。
顧樹歌感覺到了,對她安慰地笑了笑,示意自己沒事。
確實沒事,她也不怎麼傷感,隻是想不明白而已。
會客室裡的問話還在繼續,顧樹歌乾脆回去,聽一聽祝羽是怎麼選上這小孩的。
作為一個七歲的孩子,許彤的表達能力可以說是相當的出色。
她是放學路上遇到祝羽的,那個姐姐對她笑,跟她說話,給她買了一根棒棒糖,帶她去了公園玩。從她的話裡,很容易就還原出了當時的情況。
許彤放學沒人接,是自己回家的,家裡也不管她有沒有按時回來,說不定,她後媽還希望她走丟乾脆不回來,還能少一個負擔。
要找一個孩子,最好的地方就是學校。祝羽在那間小學外麵物色了半天,物色中了這個校服臟舊,形容瘦小,孤僻沉默的小姑娘。
她發現她沒人接,跟了一路,發現一路上她都沒有認識的人。於是她出手了。
要贏得一個孤僻孩子的信任,既難也容易,難是難在這樣的孩子防備心很重,簡單則簡單在,防備心再重,她終究隻是一個孩子。祝羽很快取得了她的信任,清楚了她的家庭狀況,然後出於某種原因,她決定就是這個小姑娘。
她慢慢透露自己的職業,是給拍戲的劇組準備道具的工作人員,然後她適時拿出那張照片,笑眯眯地問,這個照片上的小姐姐演屍體演得像不像?後麵還缺了一句話,你幫我寫一下好嗎?等戲拍完,我們會在播出的時候感謝你的。
孤僻不受重視的孩子,既渴望關愛,也渴望被人看到。許彤動心了,何況這個姐姐還對她很好。
“但是我們拍完戲以前,都是要保密的,所以你能不能答應我,不把這件事告訴彆人,誰都不能說哦。”姐姐笑著對她叮囑,她笑起來特彆好看,也很溫柔,是個漂亮又善良的姐姐呢。
許彤答應了,用力點頭:“我誰也不會說的!”
可惜的是,小姑娘被人關愛,又做了一件對她來說的大事以後,注定不能平靜,她想著那句話,忍不住寫了下來。她沒有把那句話當做書法作品,是周老師無意間看到的,覺得寫得真好,送去了書法比賽的海選。
顧樹歌聽完了全過程,她一點也不怪這個小姑娘,反倒有些擔心這件事會在她的心裡留下陰影,畢竟她原本以為照片上的屍體是假的,是演出來的,現在知道了那是真的,她再回想起來,該多害怕。
顧樹歌默默地飄出來,到沈眷身邊,說:“我們幫她聯係一個兒童心理學方麵的專家來疏導一下吧。”
沈眷點了下頭,拿出手機,讓人去聯係了一個很權威的心理學家。顧樹歌這才放心,她又轉頭看了眼會客室內。許彤在周老師的懷裡抽噎,從口型能判斷出她在說“對不起”。
邊上,她的父親不耐煩地抱怨女兒招惹麻煩,問警察他們能不能走了。
顧樹歌不想看了。沈眷很輕地問:“你想幫助她嗎?”
顧樹歌遲疑地點了下頭,可是許彤的監護人還在,她的父親有撫養權,這件事很難辦。
沈眷沒再說什麼,但可以看得出來,她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了。
這邊沒她們什麼事了,沈眷決定回家。
警局外停了兩輛車,一輛是沈眷的,還有一輛是保鏢的。昨天顧樹歌提醒她後,她就讓林默找了幾個保鏢來,都是退伍的特種兵,身手很不錯。
沈眷上了車,想著,既然凶手查出來了,保鏢也就沒什麼必要跟著她了。有外人跟著,總歸不太方便,畢竟她身邊還有一隻需要時常順毛交流的小鬼。
小鬼坐在副駕駛座上,轉頭看了看後麵那輛車,問:“他們配槍了嗎?”
“哪兒來的槍。”沈眷無奈道。
顧樹歌哦了一聲,心想也是,國內槍械管束,沒那麼容易弄到槍的。
她們往家裡去,到了半路,李隊打電話來。
祝羽失蹤了!
“她家裡沒人,也沒人見過她。電話打不通,聯係不上。她失蹤了!”李隊嚴肅地說,“您那邊要注意安全。有必要的話,我替您申請保護。”
沈眷婉拒了。
李隊一想,沈董事長能找到的保鏢恐怕要比他們警方厲害得多,於是也就不再多說。
顧樹歌聽到李隊的話了,她突然間心神不寧起來,嘟噥道:“一定是許彤被警察帶走的時候,她就跑了。”
許彤見過她,肯定會把她指認出來了。
沈眷也是這麼想的,所以當時她才會說李隊打草驚蛇。
“我還是想不明白我哪裡得罪她了。”顧樹歌歎了口氣。
沈眷注視著路況,分神朝她伸出手,顧樹歌就抓住了她的食指。
“等抓住她就知道了。”罪犯殺人,未必是受害者做錯了什麼,受害者有罪這一套早就不應該存在。
沈眷絕對不相信,她們家小歌會欺負人,以致被人記恨仇殺。
車子行駛到顧宅,沈眷把車停在門外,下了車。
顧樹歌飄在她身邊,突然她覺得哪裡不對勁,於是她朝四周看了一眼,就看到了拐角處站了一個人,那人手裡拿著一把槍,槍口對著這一邊。
顧樹歌瞳孔收縮,她喊了一聲:“姐!”
沈眷聽到,也朝那個方向看去。
槍聲響起,顧樹歌什麼都顧不上,閃身擋在沈眷身前。
很奇妙的是,時間仿佛被放慢了無數倍,她看到那枚子彈穿破空氣疾速射來,她看到子彈沒入了她的胸口,她感覺到一陣巨大的衝擊和尖銳的痛意,她感覺到渾身發冷,意識一片空白。
她死了。
顧樹歌想。
沈眷。沈眷。沈眷。
空白的意識裡像是魔怔了一般,反複地出現這兩個字。
顧樹歌竭力回頭,沈眷還好嗎?她要確認沈眷沒事。
一聲子彈落地的清脆響聲。顧樹歌看到了沈眷,沈眷目眥欲裂,恐懼害怕瘋狂全寫在她的臉上,她口中像是失了聲,口型卻分明在喊:“小歌!”
顧樹歌想要衝她笑一笑,可她的意識在散去,很快,大概隻是一秒,顧樹歌就徹底失去了意識。
她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