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七年前, 鄭袁昊出生在一個相對偏遠的小山村裡。但是從記事開始,他就沒怎麼見過自己的父親。
男人們每每提起鄭青峰這個人, 表情裡都會混雜著唏噓還有……絲絲的嫉妒。而女人們呢, 無論是小姑娘還是大媳婦,在說起他閒話的時候,臉頰上大多都會帶著那麼一點絲絲縷縷的紅暈。
無他,鄭青峰實在是長得太好看了, 好看到十裡八村都知道他的名頭。
三四歲的時候,鄭袁昊其實還是很崇拜這個一年基本隻回來一次的父親的,每每跟玩伴提起的時候, 都是我爸爸怎麼怎麼樣。
小夥伴們起先非常羨慕, 因為鄭青峰一看就跟那些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莊稼漢子不一樣,他身上自然而然帶著一股莫可名狀的東西,就算鄭青峰在笑著的時候,都會讓人感覺到一陣壓力。
當時非常閉塞的小山村裡,沒人曉得那種東西叫做氣質。
到了後來, 可能是聽了大人們閒談時候說的話, 也可能是小孩子無意識的惡意, 終於,在鄭袁昊又一次炫耀自己父親的時候,他聽到了一個新鮮的詞——野種。
“你爸總也不回來,誰知道是不是不要你跟你媽了?”
“我聽說了,你爸在外麵養了彆的女人,還偷偷給你生了小弟弟小妹妹, 你說你不是野種是什麼?”
縱使這麼多年過去了,期間又發生了許許多多的事,但他對小山村印象最深的,卻始終隻有這兩句話。
短短數十個字,貫穿了一個小孩整個童年的怨恨與悲苦。
當時鄭袁昊記得自己是哭著回家的,天真懵懂的他把這兩句話複述給了自己的母親。接著他很快就看到了一張異常複雜的女人的臉。
現在想起來,鄭袁昊才明白那是極致的幸福與無能為力的悲哀。
當天晚上,他得到了好幾個皮薄餡多的肉包子,吃的滿嘴流油的鄭袁昊幾乎是瞬間就被撫平了所有的憤怒與傷心,三四歲的小男孩又恢複了往日的天真與活潑。
就算爸爸不在家又能怎麼樣,其他小夥伴的爸爸雖然在,但他們依舊吃不起這麼好吃的東西。不止如此,那些男人在喝了酒之後,還會打他們出氣。
隻有自己,隻有自己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吃幾個雞蛋就吃幾個雞蛋。當時的鄭袁昊這麼想著。
很快,他又變成了那個快樂的小傻子。那個時候的鄭袁昊還不明白,後來一切的不幸,竟然是自此開始。
又是一年春節,村長家最先放炮仗,就在鄭袁昊與小夥伴們一起滿地撿炮殼的時候,他看到了小路儘頭出現了兩道身影。
一個是欣喜若狂的媽媽,一個是神色淡淡的……陌生人。
因為實在沒認出來對方是誰,鄭袁昊傻傻的叫了一聲“叔叔好”,下一秒,他看到了媽媽猛然間掉落的眼淚,還有男人複雜的目光。
隱約明白自己說錯了話,鄭袁昊趕緊補救。但是那個時候已經晚了,大年三十的晚上,兩個大人第一次在家裡爆發了激烈的爭吵。
朦朦朧朧間,鄭袁昊似乎聽到了媽媽歇斯底裡的呼喊,她讓男人帶她和自己走,甚至卑微的用上了“求”這個字。
但最終,男人還是拒絕了。
“我現在事業剛起步,整天全國各地到處跑,這種情況根本沒辦法帶上你們。”他這麼說著。
後來又發生了什麼,睡著的鄭袁昊已經不記得了,反正第二天早上,兩個人就又恢複如常了。
大年三十那天,鄭青峰帶著他買糖,帶著他買小煙花,還讓他坐在他的脖子上……鄭袁昊以為隻要自己表現的足夠好,就能幫媽媽留住爸爸。
然而初四的那天,鄭青峰還是走了。
他踏著漫天的風雪,最終消失在了道路的儘頭。
再後來,一向慈祥的奶奶突然變了臉,她不但聯合爺爺拿走了爸爸留下的錢,還罵媽媽是喪門星,一個連丈夫都留不住的喪門星。
聽到這話,一向安靜乖巧的鄭袁昊拖著鋤地的鋤頭就擋在了堂屋門口。雖然他的表情非常凶悍,但四歲的小男孩能有什麼威懾力呢?
最終,鄭袁昊被扇了好幾個耳光,身上也被瘸了一條腿的小叔踢了好幾腳。
小小的男孩一張臉腫的像豬頭,但他還是艱難的爬到了媽媽麵前,“媽媽不哭,我會保護你的……”
自己以後一定好好吃飯,然後長的高高壯壯的,這樣就算再來三個人,也不會是自己的對手。小男孩這麼想著。
終於,聽到這句話的女人開始嚎啕大哭。
“我後悔了,我好後悔啊!”
那個時候,鄭袁昊不明白媽媽到底在後悔什麼,而媽媽也沒再提過。之後的四年裡,在他不斷長大的同時,爺爺奶奶還有小叔大伯他們上門的次數也越來越多。
每一回,幾個人都會順點東西才離開。有時候是爸爸郵寄回來的火腿,有時候是進口的水果罐頭,有時候是巧克力或者故事書……但最多的,還是錢。
沒有人知道,為了快快長大,小男孩曾經吃飯把自己撐到嘔吐。
然而在鄭袁昊七歲那年,他和媽媽兩個人的家,還是就這樣被搬空了。與此同時,闊彆四年了爸爸,同樣也在豔陽高照的某一天,突然開著車回來了。
但那個時候,鄭袁昊心中對他再沒半分期待與憧憬,隻剩滿滿的仇恨。他恨這個家裡所有的人,恨小叔恨大伯,但最恨的,還是鄭青峰。
所以即使對方這回當場和爺爺奶奶斷絕了關係,也終於帶著他和媽媽離開了那個小山村,鄭袁昊卻再沒了對“父親”這個詞的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