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窺天石·心魔(1 / 2)

施子真原本正在閉關,乃是接到青沅門掌門的傳信,這才得知曆練的弟子們出事了。

青沅門此次與懸雲山一樣,派出境界二境以上的弟子三十餘人,無一幸免,命牌全碎。

懸雲山的弟子沒有命牌,他們有烙印在經脈上的三元符文印,若是弟子遇到危險,隻需利用三元印求救便可。

但誰又能知不過一次曆練,卻遇見了凶惡的大能鬼修殘魂,一眾弟子們儘數被困在這鬼修的鬼界之中,無一人能夠送信出來。

施子真掌門符文印多年未動,乍然亮起來,聽聞青沅門的掌門聲音艱澀,說他兒子,也就是青沅門少掌門池誠戰死,長命燈以滅,已然無力回天,還有些難以置信。

青沅門掌門愛重兒子整個修真界都有名,怎麼會不為他置辦些保命的東西?

而那向來孤高不服他的青沅門掌門,竟用帶著哀求的語氣求他,要他務必親自去一次,將池誠的魂魄拘住,切莫被黃泉鬼官抓了去投胎,待他自雷冥之海回來,必然有重謝。

施子真聯係穆良未能成功,這便即刻出關,吩咐了門派中派些弟子隨他之後,自己先行,隻用了不足半個時辰,便到了弟子曆練之地。

他身後還有一眾青沅門和懸雲山弟子,施子真到了之後整個山村空無一人,到處殘桓斷壁,仿若被一雙巨大無比的手肆虐拍打過,整個村莊找不到一座完整的房屋,卻沒有一絲鬼氣,安靜得宛若墳場。

施子真卻並沒有被這虛假的寧靜所欺騙,原地放出神識,上天下地三千尺,神識範圍內一切生靈地煞孤魂邪祟無所遁形!

他很快便找到了邪祟開辟的暗鬼界,竟是真的在地底,好生隱蔽,能夠在有形空間開出無形鬼界的邪祟,果真是個有點能耐的鬼修!

當今世界,已經鮮少有這樣修為的鬼修,不僅是因為鬼修人人喊打,也是因為邪術有違天道,為天道所不容,到了一定境界之後,必然會自食惡果。

而這鬼修雖然算是大能,卻隻是一抹殘魂,否者出世必伴隨著人間浩劫,不至於這般的龜縮山村之中要害人還要如同老鼠一般,將鬼界開在地底。

施子真找到了界眼,溯月劍出鞘,天地皆驚,劍光所到之處萬靈同顫!

隻一劍,便將這隱秘在地下的鬼界給劈開了,連同靈雀山一起險些削掉半個山頭。

簡單粗暴,是施子真一貫的做法。

隻是他想到過弟子們或許對上這鬼修必然會鬥得萬分慘烈,甚至無一幸免都成了冤魂野鬼被蠶食殆儘也並不驚訝,他卻萬萬想不到,鬼界崩在麵前,他看到的竟是他的大弟子正在欺辱他的小弟子。

施子真山崩於前都不動分毫的表情,竟是有開裂之勢。

他心中震怒,恨不能再來一劍,將眼前這孽障劈得魂飛魄散。

然而他終究還是忍住濤濤殺欲,以靈力將兩人轟開,閉眼片刻,將身上外袍扯下,揚手朝著小弟子鳳如青那邊劈頭蓋臉地甩去。

“閉眼!”冰錐一樣紮進骨頭的吼聲震耳欲聾,鳳如青本就睜不開眼,對於外麵人來說,或許沒有多久,她卻已然在鬼界幻境之中待了足足十幾年,那陽光根本是假的,她淚流不止,現在閉眼尚且覺得雙眼燒灼不已,又怎麼敢睜開。

裹著清冽氣息的袍子將她卷入其中,緊緊纏縛起來,鳳如青隻來得及用極小的聲音叫了一聲“師尊……”就朝著地上倒去。

她的仙人來了,她知道一切都結束了,就像多年前那場妖獸潮一樣,鳳如青從不懷疑施子真能夠將她帶離痛苦。

不過她的意誌因為這種驟然的放鬆開始沉陷,幻境中一切都是假的,他們沒有增長修為,傷口也沒有憑空好過,她已然是強弩之末,經脈多處撕裂,其中靈力早已枯竭,卻連疼痛都來不及感受,便在一片清幽的氣息中昏死過去。

而她未曾看到,穆良被轟開起身之後,幽綠著一雙眼,竟試圖對施子真動手,他已然徹底被鬼修侵占身體,尚存一絲微弱生息,憑借意誌力吊著,已然無法主宰身體,但凡在幻境中鳳如青說一句放棄,他便已經死了。

施子真冷眼看占據穆良身體的鬼修不知死活地攻上來,連眉梢都未動一分,待他到近前之時,隔空一抓,便折斷了鬼修手腳,那鬼修便吃痛發出尖銳的叫聲,十分刺耳,帶著瀕死的瘋狂。

可他因為在穆良的身體裡,用的聲音是穆良的,將將陷入昏死的鳳如青生生被這聲音叫得恢複片刻意識,手指伸出裹著她的衣袍,睜不開眼,什麼都看不到,隻能循著聲音在地上爬,擔憂地叫著,“大師兄……”

弟子們都死了,鳳如青知道的,決定留在那幻境之中,便是死。他們都該知道的,隻是沒有人能夠在那樣日複一日的安逸之下,把持住自己的本心,死亡,至少是極樂的,抱著奢望才是經年日久的煎熬。

可大師兄不能死……她的大師兄決不能死!

施子真麵色更冷,抬掌在空中凝聚靈力,心中默念符文,緊接著渾厚如浩海般裹挾著驅邪符文的靈力貫穿了穆良身體,如山洪一般將他整個身體滌蕩透徹,他痛苦至極地哀嚎,扭曲的四肢掛在他被靈流懸空的身體上,痛不欲生。

而施子真卻不曾停下,直至將穆良眼中的碧色儘數滌蕩乾淨,這才伸手,任由穆良奄奄一息的身體落在他的臂彎。

施子真接住穆良之後低下頭,看到腳邊扒著他小腿也僅存一息的小弟子,麵色極其難看,眼中卻有了片刻的動容。

那邪祟被施子真靈流衝得四分五裂,幽綠色在空中消散,一切歸為平靜。

施子真將穆良和鳳如青並排暫時放下,沒有注意到有一縷不起眼的幽綠色,悄悄地在地上流動,纏入了鳳如青伸出衣袍全然無知覺的手指,很快消失在她的指尖。

施子真從儲物戒指中拿出一個玉製的小鼎,抬手以靈力探入裂開地縫,試圖尋找已然死去的弟子魂魄。

不過未等他探查到弟子們的蹤跡,便有一位身著破舊袈裟的小僧,魂體上裹著淡淡金光,慢慢從那地縫中升上來,身後跟著一眾被鬼修侵蝕殘破的魂魄,男女老少,各種裝扮,大部分是這小山村原本的村民,其中也混雜著懸雲山和青沅門弟子。

他們渾渾噩噩,竟無一人是完整的,跟著口誦佛經的小僧身後,長長的一串,頗為壯觀。

鬼魂在白日裡麵出來,會十分難受,但這些魂魄都裹在這小僧身上散發出的金光中,不見痛苦的神色。

他見到手中拿著拘魂鼎,站在鬼界裂縫處的施子真,站定之後,朝著他深深鞠躬,開口聲音縹緲,“小僧妙長,見過碎月仙尊。”

施子真看著他身後浩浩蕩蕩的隊伍,已然是即將超度成功的魂魄,再看這小僧身披金光,乃是功德圓滿的征兆,隻待將這些人送入黃泉,便是修成正果。

即便是佛家不講究極境飛升,這小僧今後必然前途無量。

可施子真冷著臉看他片刻,卻並不吃這一臉慈悲的禿驢的賣好,冷笑一聲,聲音如刀似劍,“你倒是會撿便宜,我門中不明不白死去的弟子,便是為你鋪了康莊大道,你是那報喪的妙長?你且等著,我門中弟子三十餘人的性命,待我來日親自去你浮羅門討回來!”

施子真這般說話,就頗有些胡攪蠻纏,天道輪回,因果輪轉,一切都是有規律定數的。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境遇,他門中弟子為匡扶正義而死,便是他們與長生大道無緣,轉世投胎,倒也會因著這份功德富貴無邊。

妙長並不是幫著鬼修謊報了消息,相反他是真的將探查出的實情報出,以他的修為並不足以窺知嚴六那生魂鬼修身後的鬼修大能,而他為救村中百姓,為拖延時間,生生被鬼修用殘忍的方式折磨致死,死無全屍,就連死後,亦在和鬼修無時不刻地做鬥爭,他身上每一寸功德,都是他應得的。

他亦是殘魂,多處被撕扯不見,在金光中若隱若現,聽聞了施子真的發難,不由得苦笑一聲,念了句“阿彌陀佛”。

施子真在他身後查看自家弟子,已經被超度到一半,現如今這狀態怕是已忘卻前塵,施子真倒是理解,這樣能夠令他們減輕痛苦,不至於在投胎之前,去反複回憶經曆過的慘烈。

這些人見了施子真,若是平日必然已經拱手見禮,如今卻雙眼空茫地看著妙長,讓施子真心生不忍。

他知道這一切都是弟子們的命數,卻無法對傳信要他們來,致使他們殞命在此的妙長有什麼好臉色,他皺眉將混在一眾人當中同樣雙目無神的池誠拉出來,頂著妙長欲言又止又滿臉無奈的神色送進拘魂鼎。

妙長忍不住出言勸阻,“仙君這是何苦,因果輪回,自有命數,強行逆轉,百害而無一利。”

施子真半個眼神都沒有分給他,拘好池誠的魂魄,便徑直朝著昏死在地上的穆良和鳳如青走去。

正在施子真以靈力托起鳳如青和穆良,正欲禦劍乘風而去之時,背後突然陰風陣陣,天地陡然暗了下來,濃鬱的黑霧轉瞬間覆蓋這一片豔陽,悠遠的更鼓聲傳來,伴隨著馬蹄聲和一行人的腳步聲,施子真回頭,便見一行黃泉鬼官,朝著他們方向走來。

這群人並不如戲文中那樣青麵獠牙,隻是尋常人相貌,皮膚過於白了些,配上黃泉鬼境獨有的鬼氣繚繞,冰涼陰森,令人十分的不喜。

一行鬼官拉著一匹披著黑甲的馬,為首的那鬼官滿臉帶笑,路過施子真身邊的時候,看了一眼他手上的拘魂鼎,又看了一眼他包裹在靈光中的兩個人,絲毫不見怪,正欲打招呼。

他身後一個不長眼的,便抬手以鬼氣成烙鐵形狀,直直地要朝著被施子真靈力包裹的鳳如青臉上烙去。

施子真一聲爆喝,“你做什麼!”

接著一掌劈過去,把那鬼官扇出老遠,在地上滾了好幾圈,腦袋都轉到身後去了。

拉馬而行的一行鬼官見狀,頓時紛紛跪下,有好幾個在瑟瑟發抖,他們這種小鬼官,在施子真這種大能的手下,一巴掌能拍死一群。

而為首的那個人急急地嗬斥那個被施子真劈飛的鬼官,“不長眼的,竟不認識碎月仙尊,那腦袋也彆正了,要不要沒有用處!還不爬回來道歉!”

那鬼官頓時蜘蛛一樣,來不及扶腦袋,歪著在地上爬過來,連忙給施子真道歉,“仙君恕罪,仙君恕罪,是小的的錯,隻是小的習慣了,看到將死之人,便想著烙下死魂印,方便日後……唔唔唔!”

旁邊的那個領頭鬼官,立刻上前來捂住這個嘴沒把門的下屬的嘴,“仙君莫要聽他胡謅!莫要動氣。”

“我們是來接引新鬼君上任的,仙君您忙您的,我們這接了鬼君便走,絕不礙眼!”

施子真回頭看了一眼妙長,想必他一身功德便是這幫鬼官接引的新鬼君,他沉沉看了一樣剛才要烙印他小弟子的那個鬼官,猶如實質的視線令那小鬼官五體投地不敢起身,可惜腦袋還衝著天,沒有轉過來,他隻能對著施子真討饒地笑。

施子真不欲為難這些鬼官,運起溯月劍,以靈力裹帶著他的兩個弟子一飛衝天,再不片刻停留。

他走之後,那小鬼官才將腦袋扭回來,委屈得都哭了,“仙君了不起啊,欺負小鬼啦嗚嗚嗚。”

領頭的去和妙長,也就是新鬼君攀談,他身邊另一個鬼官將他扶起來,又給他正了正腦袋。

“欺負你也受著吧,那可是碎月仙尊呢,你沒見他肩頭功德厚得都快看不清眉眼了,趕明兒若是飛升,那必然是上界尊貴的主兒,到時候還興許分到黃泉鬼境的,你現在惹了他,待他來了,把你扔油鍋裡麵滾幾圈,疼死你!”

小鬼官還是哭,“憑什麼欺負我,我不過是看那女修將死,烙印了更好投胎轉世,他憑什麼攔著!憑什麼打我,他難不成還要給那女修逆天改命啊!”

身邊原本安慰他的鬼官聞言頓時嘖了聲,“你沒見著他拘魂鼎裡麵還拘著一個超度一半的?這些仙君個個本事滔天,逆天也是常有的事兒,那碎月仙尊乃是修真界第一大門派掌門掌門人,有個什麼逆天的法寶還稀奇?”

“可天道輪回……”

“回個屁,趕緊乾活吧,即便是天道輪回會遭天譴,那也跟你我無關不是,你還真的以為天道管得過來啊……”

兩個鬼官並肩朝著妙長的方向走,妙長也並沒有對新鬼君的身份推脫,隻是聲稱自己需得先回一趟師門。

按理說,已然不是人界之人,是不可在人間遊蕩的,但這世間的孤魂野鬼從來不少,何況是新上任的鬼君提的這點要求?

於是一行鬼官開始牽著馬,馬上坐著新上任的鬼君,開啟了黃泉通道,引著一眾浩浩蕩蕩的魂魄,朝著黃泉鬼境去了。

而施子真帶著鳳如青和穆良疾行回到懸雲山,徑直落到了他的懸雲殿。

將穆良安置在他的床榻之上,又將鳳如青放置在他懸雲殿的靈泉沐浴池中,這才通知門中他已然將生還的人帶回,趕去靈雀山的弟子若是尋回了其他弟子之物,隻管帶回山門,做幾日後的下葬之用。

平日門派中大小事宜,幾乎都是穆良處理,現如今門派問心陣在即,穆良下山,施子真因最近境界隱有突破正在閉關,門派中隻能由荊成蔭操持,而現如今能夠幫他分擔的大弟子穆良重傷瀕死,荊成蔭聽聞了之後,迅速令人送來了一些上好丹藥。

施子真將丹藥分彆給穆良和鳳如青服下,見鳳如青麵上毫無起色,隻得暫時將她放置在他寢殿這靈泉中溫養。

準備些許,便上了床榻,運起靈力,將生機灌入穆良身體,助他修複損傷經脈,替他將這生息在體內流轉。

百草仙君得知之後,也迅速趕來,輔助著施子真治療兩個幾乎靈力耗竭而死的弟子,一直忙活到了第二日,穆良這邊的情況才總算暫時安穩下來。

不過他恢複得比較快,是因為他本身底子好,畢竟是即將三境的修為,便是在秘境當中空耗,也能耗上一陣子。

可鳳如青就不同了,她本就修為低微,道心不穩,平日修煉偷奸耍滑,似乎又在鬼界中受了不輕的傷,靈力早已枯竭,鬼氣侵入經脈,現如今就算不是經脈儘碎,也差不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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