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然如此不管不顧地出手助她!
鳳如青不是第一次見到弓尤化龍,但卻是第一次見他口吐龍焰,吟吼出聲,也是第一次意識到,這龐然大物同自己打鬥之時,確確實實是以教她為主。
真龍之威,撼天動地!
那魔尊烏獅被龍焰包裹,又豈能承受如此能焚化世間一切的灼熱,頓時跪地哀叫嘶吼出聲,再無戰鬥之力!
“是……是龍!”
“黑龍,魔龍!”
“快跑!快跑啊——”
底下魔眾被弓尤一甩尾撞
飛,爬起來作鳥獸散,根本沒有人去管什麼新上任的魔尊。
而鳳如青見此,索性不去解這半鹿人身上繩索,抱著他的殘破之身,一閃身便消失在了原地。
弓尤也及時收了龍焰,並未真的將魔尊烤成飛灰,吟叫著騰天而去,沒入黑雲。
與此同時,大雨傾盆而下,血肉宴被徹底摧毀,新任魔尊被龍焰烤化了獸型,皮毛半禿,昏死在這瘋了般的大雨之中。
而他準備迎娶的十個美嬌娘,早在真龍現世的時候便已經奔逃得無影無蹤。
鳳如青知道自己怕是又要觸怒上天,但不知為何,看著滾滾黑雲,再度成為落湯雞的她,心中卻升騰起一種難言暢快!
她到今天才意識到,她或許天生便不是什麼適合循規蹈矩安逸為生的人!
鳳如青抱著懷中半鹿人,極速穿出魔域,來到了妖界邊界,她同弓尤方才落腳的地方。
這赤日鹿乃是妖獸,鳳如青在他身上並未感覺到半點魔氣,他的同族甚至不能化形,猜想也應該是那魔尊越界抓了妖獸與群魔分食,這種事情雖也是難免,但若被妖界宮殿內的妖王知悉,便也是一場大戰。
鳳如青小心地將遍體鱗傷的半鹿人放下,他恢複得極快,被人吃得渾身坑坑窪窪,卻這一會的功夫,脖子上便快要長嚴了。
他一直安安靜靜,被放在地上,也隻是安安靜靜地看著已經撤掉遮麵鬼氣的鳳如青,若不是他下身鹿腳不著痕跡地蹬了幾下,鳳如青在這雙橫瞳中,還真的看不見半點畏懼無措。
鹿的雙眼,總是透著悲憫,鳳如青半蹲在地上,查看了一下他的傷處,雖然肚腹之上,有些地方都已經露了內臟,可他恢複得太快了,看樣子根本無礙。
鳳如青對他道,“你沒事,就快跑。”
他頭頂鹿角殘破,一頭沾染了血汙泥水的淺棕色長發,散落在地上,他沒有動,隻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鳳如青,也沒有開口說話。
鳳如青歪頭,“哦,你還被綁著。”
她又取出身上佩帶的匕首,邊割著半鹿人身上的繩索,邊說,“沒有化形完全,是不會說話?”
這半鹿人甚至沒有點頭和搖頭,隻是用那雙異於常人的橫瞳,盯著鳳如青的動作。
驟雨過去,雨卻還在瀝瀝淅淅地下,黑雲逐漸褪去,天光乍泄,鳳如青手上動作不停,但是這繩索也不知是什麼東西,竟然割不斷!
鳳如青索性等弓尤來,用他身上沉海試試,於是暫時停下來。
她扶著身上已經恢複得差不多的半鹿人坐起來,“你靈智總開了吧,待會我同伴回來,把你解開,你便趕緊朝著妖族跑,你是妖吧?”
這半鹿人似乎沒有聽懂一般,隻是還用那雙眼看著鳳如青,鳳如青說,“你的族人,那些赤日鹿,我聽魔說你們叫赤日鹿,死的那些是你的同族吧,節哀順變。”
鳳如青說完這話,便不再說話,和半鹿人對視片刻,伸手把他臉上覆蓋的細軟長發撥開,又抹了抹,露出的模樣竟然還挺……
不能用好看來形容,這半鹿人,一看就不是人的那種好看,頭發和眉目都是淺棕,似乎和他的同族那些赤日鹿一般的顏色不同。
他橫瞳也是和毛發一樣的顏色,眉目很溫順的樣子,讓人越看越舒服的那種溫馴,和人對視的時候,給人很無辜的感覺。
他的唇色淺淡,唇形極好,看著像是在笑,像一灣寧靜的湖,哪怕身染血汙,卻有種空靈的美,一見便是不諳世事的那種山間妖精。
鳳如青說的話,他一句也沒有回應,很快弓尤找來,才從空中落地,便急忙上前抓住鳳如青,“你沒事吧!”
鳳如青放開半鹿人,回頭對弓尤說,“我沒事大人,謝謝你出手幫忙。”
她說的很真摯,眉目甚至是溫柔的。
鳳如青是真心感謝弓尤,即便不用他出手,她也能夠脫身救人,可人在做什麼事情的時候,尤其是這種並非是該做之事之時,若是有人陪著,甚至護在你身前,說不感激,不激蕩,那是假話。
她對弓尤笑笑,弓尤就有點發傻,他才被鳳如青狠狠拒絕了,在找她之前,自己給自己定好了規矩,不能再越界。
他沒有放棄,喜歡了她這麼多年,這喜歡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夠放下的,他決定先退縮,維持兩個人先前的關係,冥海一行,時間定然不短,他可以慢慢來。
心裡盤算得很好,可如今鳳如青對他笑笑,他便不受控製地熱血沸騰。
白禮的
死像個閘門,開了,他卻一腔情潮無處可泄,怎會不憋悶難受呢。
鳳如青沒有察覺他的氣息又粗亂起來,他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墜子遞給鳳如青,鳳如青對他伸手,“沉海借我下,那鹿人不知道被什麼束縛,尋常匕首割不開。”
鳳如青說完看到弓尤手裡的龍鱗墜子,奇怪道,“這是什麼?”
弓尤頓時被插了一道似的,想要縮手,卻又硬著頭皮說,“這個……”
他看了一眼那半鹿人,現在實在不是送禮物的時候,他腦子怕是被龍焰燒化了,弓尤咬牙道,“這個能夠割開束縛那鹿人的繩索。”
龍鱗之堅硬,世間武器鮮少能夠比擬,自然是能割開區區束妖索的。
鳳如青哦了聲,拿著去割半鹿人的繩索,果真看著邊緣鈍鈍的黑片,輕而易舉地切進了繩索,沒幾下,半鹿人身上的繩索便被徹底解開。
鳳如青才把繩子扔地上,她麵前的半鹿人周身突然間綻出強光,鳳如青眯了下眼,總算察覺到了濃烈妖氣。
弓尤走到鳳如青身側,同她一起看著那鹿人從地上站起來,然後這強光將他周身環繞過一遍,他殘缺的鹿角便完好如初,一頭淺棕的長□□浮起來,漸漸變為了銀色。
而他身上的血汙消散,幻化出了一件銀紋的白袍,那雙鹿腿鹿腳,也很快化為人類的。
他整個人都散著淡淡銀光,隻有雙眸的瞳色還是淺棕,他麵對鳳如青,如暗夜中的螢火,即便是這青天白日的,也足以令人震撼其身上的空靈妖異。
他一手放在身前,對著鳳如青和弓尤行禮,姿態悠然如漂浮在水中,接著便如一縷飄在風中的白紗,越向山間深處。
鳳如青直到他看不見蹤跡,才側頭看弓尤,“大人,赤日鹿在妖族是不是很弱?”
“此番我救下這鹿,攪了魔尊好事,算不算壞了因果?”鳳如青說,“大人為我現身動手,是否也……”
“無事。”弓尤接話道,“並不算壞因果,你也是出於善心,且並未殺生,天道自有定奪,無需如此緊張。”
鳳如青這才鬆口氣,弓尤卻神色複雜地看她。
赤日鹿乃是妖族神鹿,成年之後能力強悍無比,能將一切心有魔障之人拉入幻境生生溺
死其中,鹿角一寸一世界。
赤日鹿曾是上界靈獸跌落凡塵,看似美好柔弱,實則生性殘暴睚眥必報,並非是什麼柔弱之獸。
之所以這赤日鹿被那魔尊所獵,定是妖族皇室出了亂子。
神鹿被盜,且這鹿明顯還是幼鹿,來日若長成……弓尤身為鬼王,能夠看破一些因果輪回,這赤日鹿,若他所看沒錯,待他長成,殺他族人食他血肉的魔界怕是要迎來一場腥風血雨。
不過這是天機,弓尤也不便同鳳如青細說,隻歎這也算她機緣吧,隨便不忍救了個人,便是如此神物,也不知天道這算不算喜愛她。
“哦,這個還你,”鳳如青將割束縛半鹿人繩索的吊墜還給弓尤。
弓尤說道,“你拿著吧。”
鳳如青卻拒絕了,“不了大人,這一看便是珍貴之物,你快收起來。”鳳如青見過弓尤龍鱗,這分明是龍鱗弄的,她可不敢要。
弓尤神色片刻黯然,但很快恢複,說道,“我們走吧,魔界如今必然正亂著,我們便不要進入其中,我們自魔界上空飛過去,我載著你。”
鳳如青看著弓尤,“你不是能不長時間出現在天上,否則會引來驟雨和天雷嗎?”
弓尤抿唇,“我儘快,且我皮糙肉厚,劈個一兩下沒事。”
鳳如青徹底服了這莽龍,天雷劈兩下還沒事,她笑起來,“哦”了一聲,有些熱血道,“那便走吧!我也不怕那玩意。”
兩個人相視一笑,多年默契與相伴,終究也並非全是因為弓尤一個人的男女情愛,他們的性情,和骨子裡的叛逆,都是他們如此合拍的原因。
一個眼神便知彼此要做什麼,也會毫不考慮便出手相助,更是他們之間獨有的因與緣。
不必橫穿魔界,弓尤很快化為黑龍,鳳如青說了一聲“大人辛苦”便攀著堅硬冰涼的龍鱗,上了黑龍的脊背。
一生能夠有一次騎龍的機會,足夠吹噓良久,鳳如青不是第一次,但卻是第一次騎著龍飛入雲層之內。
暢遊在天際雲霧之中,胸腔難免生出一種與天地爭高下的暢快與肆意之情,鳳如青扣著弓尤的鱗片,麵上不自覺地揚起笑容。
這是純粹因為弓尤笑出來的,可惜弓尤卻看不見,他背上馱著喜
愛之人,整條龍恨不得直衝天界而去,在雲中翻騰炫技,翻滾吟鳴,衝過層層疊疊的白色雲霧,好不猖狂歡愉!
然後這一罪龍,一邪祟,一鬼君一鬼王,無一不是罪孽的代表,終於在天道的眼皮子底下玩得過頭,引動了天雷追趕!
在即將抵達冥海的前夕,弓尤被天雷追著劈得渾身泛起糊味,鳳如青也是被燎到了一片頭發,兩人倉皇自雲海極速下落,迅速衝入冥海邊界的島嶼之上。
落地之時,天雷緊隨而至,弓尤抱著鳳如青在地上翻滾了一圈,替她擋了這一下,後背頓時皮開肉綻,鱗片翻了起來。
兩個人來不及查看傷勢,相互攙扶迅速在周遭找了一個大石洞躲了進去——
這石洞裡麵十分空曠,天雷劈在洞口,生生劈出了個足有一人深的地裂,裂紋一直到鳳如青與弓尤的腳邊,但是因為弓尤已經化為了人形,天雷也並沒有窮追不舍,總算是止息。
察覺到一切終於停下,兩個人這才狠狠鬆了一口氣,狼狽地癱倒在地上,喘得如同兩條喪家之犬。
弓尤後脊上傷還未愈合,癱倒之時悶哼了一聲,鳳如青爬起來查看他被劈開的背脊,破爛焦糊的衣袍下,血淋淋的看著很嚇人,不過恢複得也算快。
她幫他將一些劈翻的龍鱗扶正,弓尤的自愈能力很強,飛速便能愈合,鳳如青扶著他,兩個人一起坐在這空曠的洞穴中,周圍隻有彼此此起彼伏的呼吸。
鳳如青先開口,“大人,謝謝你帶我騰天。”
弓尤心中歡喜,因為他察覺到鳳如青恢複了從前對他的態度,笑了一聲,說,“這沒什麼,若你喜歡,待回程之時,我還帶著你。”
鳳如青笑起來,聲音十分嬌柔好聽,難以相信這樣的聲音,來自一個敢騎著罪龍穿越天際不畏天雷的邪祟。
弓尤也笑起來,兩個人笑了一會,在洞穴中看向彼此。
歡快的氣氛環繞著兩人,鳳如青沒有再說話,弓尤也沒有掃興地說什麼情愛,兩人眼中因為方才的瘋狂晶亮如星辰,雙眸之中此時此刻,僅有彼此。
作者有話要說:鳳如青:我是龍騎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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