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鳳如青第一次被求婚,白禮當時連禮服都為她定製好了,她也確實穿了,但終究是有緣無分。
鳳如青並沒有立刻就開口答應弓尤,而是沉默了片刻說道,“大人,現在提這個為時過早,待我們從這裡出去,我再回答大人好不好?”
弓尤羞赧又忐忑地等著,聽到鳳如青說這話,表情十分不愉地質問,“為什麼!?”
“你耍我是不是,根本就不喜歡我是不是?!”弓尤不是一個會給人留餘地的人,他滿心歡喜地提出了長相廝守的請求,得不到鳳如青相應的回應,自然是不乾的。
鳳如青躺在床上,無奈地看著他,“我哪有功夫耍你,不喜歡你的時候,我又可曾與你有過一絲曖昧。”
弓尤滿麵憋紅,想要理論,卻一時找不到鳳如青這話的漏洞,便加重語氣道,“你便說嫁是不嫁!”
鳳如青歎氣,把手蓋在頭頂,片刻後拿下來道,“待從這裡出去,大人若娶我一定嫁,彆那副表情,怪嚇人的……”
弓尤的眉眼即刻便鬆下來,不死死地擰著了。
他伸出雙臂,將鳳如青抱在懷中,親親捏捏了好一會,才說,“藍銀他們已經準備好了,明天我們便再度尋陣眼和祭壇,今日你多吃些我的魂魄,好生恢複下。”
鳳如青卻沒有再吃,而是說,“我沒事了,就是身上犯懶,容我再躺一會便起身。”
弓尤很多事情都是擰不過鳳如青的,他自己並不能把自己的魂魄撕扯下來塞進她口中,事實上就連他見過的食魂邪物和鬼修,也要將魂魄煉化過,或者乾脆害了人成為死魂才能食魂。
鳳如青是弓尤唯一見過的一個能夠食人生魂,還能將這失去些許魂魄的影響對人降到最低的邪祟,前無古人。
其實失去些許魂魄,對他的影響不大,可鳳如青不肯食他之魂,弓尤也沒有其他的辦法,隻好由著她說的,讓她再懶一會,準備好其他的吃食,等著她起身來吃。
然後鳳如青這一懶,便懶到了第二天的晨起,鳳如青迷迷糊糊地聽到了門外似乎有人在說話,打起些精神,聽出了是弓尤和藍銀。
“她幫著人魚族做水囊,對本體
消耗太大了,現如今還沒有恢複,需得再等上些時候,”弓尤說起這個就忍不住抱怨,“你們還催,要不是為了水囊,她平時折騰個一天都不知道什麼是疲累,何時這樣虛弱過。”
藍銀本來也不是催促,就隻是來關心一下,順便告知一聲他們人魚族已經準備好了,誰知道惹了弓尤的抱怨不說,不知道為什麼,他聽了弓尤這番話,竟覺得有些噎得慌。
他身後的於風雪頓時睜大了眼睛,不同於藍銀的木然,她可是瞬間就聽懂了弓尤說的是什麼意思,她不由得悄悄在弓尤身上掃了一下,然後莫名想起了那天晚上,他昏死過去的半龍形態是怎麼回事了!
哇,真會玩啊!
於風雪眼神一不對勁,藍銀便感覺到了,他餘光看著於風雪的視線,這種視線他很熟悉,就是於風雪時常看著他水下尾巴的眼神。
藍銀頓時覺得更噎,他也想起來,鳳如青那天對他說的話,說於風雪最近總是和鬼王在一起不知道做什麼,還說要是於風雪和她搶鬼王,她要讓著。
藍銀麵上本就沒什麼表情,頓時連眼中都冷下來,十分不理智地對著弓尤嗆道,“是她自己提出的,我們並不知這對她的影響這麼大。”
“你說什麼?”弓尤看著藍銀這死人臉,聽著他說的這話,頓時就要炸。
於風雪伸手在藍銀的身後拽了他頭發一下,他頓時就意識到自己說的簡直不是人話,他張口想要補救,弓尤卻指著他的鼻子,氣得嘴唇都哆嗦了。
弓尤一肚子說出來要傷及所有的話,到了舌尖還沒等吐出來,便聽到身後傳來鳳如青帶著困意的聲音,“我好多了,不需要再休息了,族長回去命人準備吧,稍後咱們便行動。”
弓尤話被截斷了,還是氣呼呼地瞪著藍銀,藍銀立刻道歉,“是我失言,對不住。”
“你……”弓尤還欲和藍銀理論,藍銀微微躬身,朝著鳳如青的方向垂首,這已經是一族之長,表達歉意最誠懇的姿態了。
鳳如青也聽了幾人的對話,用腳趾頭都能想出是怎麼回事。
藍銀並非像他說的那樣,覺得用她本體製作水囊沒關係,他不僅一直在詢問關心,給了她很多的傷藥,還找了很多老弱
的人魚,讓她取用魂魄補充本體。
所以鳳如青開口便將弓尤叫過來,“大人,你進屋一下,我腰有些酸痛,你幫我揉一揉好不好?”
弓尤狠狠瞪了藍銀一眼,心知鳳如青是為他解圍,心中憤憤。
雖然細算起來,他同藍銀才是血脈相連的親人,他卻更在意鳳如青,因為鳳如青連著的不是他的血脈,而是心脈。
弓尤進屋,幫著鳳如青按揉後腰,嘴裡還忍不住嘟囔,“你為什麼要幫他解圍,我早看他那死人臉不順眼了。”
鳳如青腰上並不酸,但被按揉著也蠻舒服的,半躺在床榻之上悶笑道,“他說那話並不是他的本意,是我前些天告訴他,於風雪老和你湊在一塊,他大概是吃味了吧。”
“我什麼時候和於風雪湊一塊兒了!”弓尤的動作一頓,“你怎麼亂說,我每天跟你黏在一起都覺得時間不夠用,哪有工夫跟她……”
弓尤的話音一頓,接著提高一些音量道,“什麼叫藍銀是為了這事才那麼說話?他吃什麼味,吃誰的味啊?”
鳳如青也不解釋,舒服得吭嘰了一聲。
弓尤手上的力度加重一點,“啊”了一聲,恍然大悟道,“他不會喜歡你二師姐吧!他不是不喜歡嗎?!”
鳳如青嘖嘖,“日久生情唄,就跟你我一樣……”
弓尤本來還覺得藍銀喜歡於風雪有些匪夷所思,聽鳳如青這麼一說,立刻被她話中的意思給轉移了注意力。
“那你是何時對我生出的情,這情又有多深,你從未告訴過我,”弓尤說,“你現在說說。”
鳳如青不知道這莽龍竟然也喜歡聽綿綿情話,但她對著他確實是有些說不出口,兩個人之間來勁了便瘋一場,無聊了便打一架,但怎麼也不是那種酸酸的要說什麼甜言蜜語的相處模式。
鳳如青有些哭笑不得,但還是認真回憶了一下,說道,“我也不知道是何時,大概是在冥海當中沒日沒夜並肩作戰的時候吧。”
“那有多深呢?”弓尤聽鳳如青這麼說,還是挺高興的,這才是患難與共,這樣的感情才是最堅固的。
他手上動作加快,更加的殷勤,也更加忐忑地等著鳳如青回答他。
鳳如青“唉呦”一聲,實在是被他酸
得不行,不過就隨口哄他開心的事情,她也不會吝嗇。
鳳如青說,“深,這情深得很,冥海有多麼的深,我喜歡你便有多深!”
弓尤聽完之後笑得見牙不見眼,手上按揉的動作更殷勤,鳳如青也趴在被子裡頭笑,甜蜜的氣氛如濃稠的蜜一般圍繞著兩人,這一刻不僅弓尤,鳳如青也舍不得時間流逝。
等到人魚族那邊出行準備妥當,所有進入熔岩大地的,還有駐守在入口處的,幫助鳳如青撕裂水天之境的人魚族,全部分工完畢。
鳳如青也覺得自己恢複得差不多,起身整理好自己,隨便吃了一些東西,便同人魚族們集合。
先前有了經驗之後,再加上又有了額外的準備,隊伍也有了調整,這一次他們進入熔岩大地,和從熔岩大地當中出來所消耗的時間,隻有上一次的一半。
而且因為帶了能夠盛裝足夠水的水囊,死傷也非常的稀少。
哪怕是外麵駐守入口處的人,麵對著熔岩獸的攻擊一波比一波更加的猛烈,哪怕鳳如青劈裂水天之境的速度,不得不越來越快,哪怕這一次他們依舊沒有找到陣眼和祭壇,但這一次的行動,到底是給了他們無畏前進的動力。
隻要死傷少,就算是再辛苦,也總是能夠看到希望的。
這一次因為死傷比較小,所以他們休整的時間特彆的短,隻休整了兩天便再度換了一個方向,繼續尋找。
如此這般,一次又一次,有時候他們死傷也會增多,這時候他們便默默地為同伴收屍,有時候他們隻有傷沒有死,這時候出了熔岩大地,他們就會小小地慶祝一番。
日子在這樣不斷持續、不斷尋找希望的過程中平緩滑過,甚至連鳳如青都沒有感覺到時間過得如此之快。
幾乎是所有人都熟悉了這種高強度的戰鬥,無論是應對越來越凶猛的熔岩獸,還是應對恢複越來越快的水天之境,他們全身而退的時候越來越多。
某一次鳳如青無意間問過弓尤時間過了多久,弓尤的回答讓鳳如青都一陣恍惚。
從白禮轉世之後,鳳如青跟著弓尤進入著這冥海,到如今已經過去了整整十年。
這十年的時間,鳳如青的心境和能力都有了非常大的改變。
他們所有人或許中途有氣餒過,但很快就會在愈加惡劣的棲息環境當中意識到,若是他們不去爭鬥,麵對他們的便隻有滅亡。
有人說哀兵必勝,又有人說功夫不負有心人。
在某一天,他們照常重複著已經做過了無數次的事情,終於,在炙熱如置身火海的熔岩大地底下,找到了祭壇和陣眼的入口,那一刻所有的人甚至都是冷靜的。
好像這不是一場無望的爭鬥,好像這一切本就應該發生。
他們死去的同伴,鮮血與骨肉化為療傷的聖藥,支撐著他們恢複和前行,靈魂相伴、血液相融,他們注定會把這艱難的煉獄走到儘頭。
確定了方位之後,他們並沒有急著嘗試去打開祭壇,去觸碰這冥海大陣的陣眼,而是回到了岸上,所有幸存的人聚集到一起,共同商議接下來要怎麼做。
“我們必須確保,冥海之上和冥海之下的陣眼和祭壇一同毀掉,這冥海大陣才能夠毀去,”弓尤說。
藍銀說,“開啟祭壇必然凶險異常,但我們又不能夠冒險提前開啟,否則誰也不知道隻有一麵的陣法被觸動之後,我們會遭到怎樣的反噬。”
所有人的表情都非常的凝重,人魚族在這經年無休無止的戰鬥當中,族人已經所剩不多,但所剩下的人魚族,無論雌性還是雄性,都是悍勇無比的戰士。
弓尤把視線轉向鳳如青,“現在所有的有魂之人都已經被這祭壇所詛咒,隻要出了冥海大陣便會化為飛灰,唯一無魂不受這詛咒影響的便隻有你,所以出冥海去毀另一部分陣法的人隻能是你。”
鳳如青點頭,“交給我。”
弓尤卻搖頭,“不能讓你一個人走,冥海之中邪物無數,我們來時的路就已經走了幾年,現如今熔岩獸幾乎每隔兩天便會襲擊一次,我們已經沒有那麼多年能夠等待。
“這冥海曾經也是人魚族的棲息地,沒有人比人魚族更了解冥海,你需得帶一個人跟你一起,協助你對付冥海當中的邪物,到時候他可以不出冥海大戰,並不會應驗詛咒。”
鳳如青說,“我已經比剛進入冥海的時候強悍了很多,我不會用那麼久,自己一個人沒有關係,主力必須得留在這裡,祭壇開啟之後,
會遭遇什麼誰也不知道。”
藍銀這時候接話道,“我跟你一起,我護送你出冥海,在岸上我不及你的速度,但是在海中我能夠跟得上你,我也了解冥海當中的那些邪物,我曾經到達過海上,知道從哪裡走,能夠用最快的方式出冥海。”
鳳如青是真的不用誰護送,冥海之底才更凶險,以她如今的能力來說,海中那些邪物根本奈何不了她。
但還沒等她再說什麼,於風雪也開口說,“如果要保證冥海之上和冥海之底的陣眼與詛咒一起毀掉,我們必須隨時知道對方的動向,人魚族有通信聖物,名為天地螺,無論距離多遠,都能夠對話,但除了人魚族之外,無人能夠使用,所以必須讓人魚跟著你。”
於風雪是十分不願意跟藍銀分開的,好容易才把人硬搞到手,若不是因為人魚族麵臨絕境,已經顧及不上什麼族長擔負繁衍之責,藍銀是絕對不會鬆口答應她的。
這才甜蜜了沒兩年,於風雪真的是片刻也不想跟藍銀分開,此行如何凶險根本無需去揣測,這種翻天的行為,在原著裡也根本就沒有。
他們成,未來不可預料,他們若敗,必然是死無葬身之地。
不過戰與不戰都已經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由不得他們選擇了。
“既然藍銀熟悉路,又會用天地螺,那藍銀跟我一起去,”鳳如青說,“到如今不宜耽擱,我們即刻便動身吧。”
鳳如青說著,率先站起身,然後同時有好幾雙眼睛幽怨地看向她。
他們才從熔岩大地之下出來,氣都沒鬆上一口。
尤其是即將分開的兩對,好歹要有個依依惜彆的時間。
弓尤伸手抓住鳳如青,眼中的幽怨幾乎要化為實質爬出來,控訴這無心的女人。
“明日明日,明日一早你們啟程動身,”弓尤說著,拉著鳳如青的手便走。
藍銀對著族人們說,“傷員回去休息,其餘人輪流戒備,熔岩獸隨時會襲擊,到如今我們已經找到了陣眼和祭壇,若是這荒蕪之地當真有人一直在看著,現如今必然會想儘一切辦法阻攔我們,我們片刻都不能鬆懈……”
藍銀正說著,被於風雪從身後捂住了嘴,於風雪對著眾人說道,“好好休息多吃東
西,大家就地散了吧……”
話音未落,她就拉著藍銀,朝著遠處專屬於藍銀一個人的小池子的方向去了。
弓尤拉著鳳如青回到小屋子,便抱著她不鬆手。他不會撒嬌,基本上也不會說什麼軟話,快三年了,鳳如青知道他這樣抱著她不鬆手的時候,便算是撒嬌了。
她回抱住弓尤,跟他相擁著在地上小幅度地晃,這小屋子修過一次,但還是越來越破,可身處其中十分的溫馨,三年來,兩個人無論麵對多少凶險和疲憊,一回來都會被拋在這小屋之外。
這裡是兩個人的安樂窩。
鳳如青和弓尤沉默地相擁,許久了弓尤才說,“若是打破海陣失敗了,你便走吧,不要再回來了。”
弓尤說的這話,聲音是悶在鳳如青的肩頭上的。
若是這一次失敗了,並不同於從前,無論是冥海之底的熔岩獸,還是天上那幫隨時在窺探著他們的神仙,都不會放過荒蕪之地的任何人。